絮絮叨叨地叫罵了一陣,老人又斜睨了一眼旁邊的劉二,他如今身體越發不堪,可氣性卻比以往更加大了。
劉二聽到自家老父問話,一時卻有些吞吐了起來,“道……道觀要招弟子,石家哥哥來通知孩兒,讓言兒,不對,是讓牛娃去。”
言,是劉二他老父劉睢為自家孫兒取的名,從小他都是這般叫,算是個文雅的。自然劉二其實也只是行二,只不過被人喚得多了,本名到沒人在意,多以劉二相稱。
之所以要給他兒子改名,依著自家老父的說法,便是原來家中有佛像庇護,哪怕是家中招來小鬼,都是神佛可憐他家落了難。
但佛像被毀之後,老人一場大病,卻是不敢再將自家孫兒繼續叫做劉言,反而取了個賤名“牛娃”。
劉二對此也沒有什麼意見,如今世道,鬼祟妖魔出沒,哪怕近幾年滄瀾縣這邊太平了,可往來的商賈還是不時帶來一些駭人的訊息。
他家裡的“牛娃”是獨苗一根,自然是不敢大意。
小孩出生到成人,要過閻王關、玉吊關、和尚關、落井關等關煞,精氣盛而神氣衰,心智不足以守魂攝魄。
而鬼怪邪祟性喜作惡,見父母兄長心疼孩子,就會心生嫉妒,追索戲弄孩童、進而驚嚇到哀痛,造成三魂七魄的丟失與遊離。
而給孩子起個賤名的話,就有嫌棄之意,表示孩子不受家長待見,這樣鬼怪邪祟就沒有興趣再插手了,故取一個醜名可以騙過鬼怪,讓其厭惡而放棄勾魂,使小孩躲過關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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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就在劉二說完話後,本就氣性頗大的老人一下彷彿彷彿眼珠子都要瞪得掉出來,柺杖在地上拄得啪啪響,扯著嗓子道,“道院?道院還想招我孫兒?”
“爹,爹,你莫要氣惱。”劉二趕緊上前寬慰,“你若是不願意,我們家不去便是了。石家哥哥也沒說一定得去,對,不去不去。”
他家是信佛的,雖說如今釋家在大周滅佛之後,已是罕有蹤跡,但畢竟是曾經煊赫一時的宗門,廟宇寺院無數,多少還是有些流傳。
劉睢年輕時經商亦非一帆風順,多次折本,甚至有次被逼得走投無路,逃入深山,在一棵樹幹上準備自縊,結果為一個躲在山中的老僧所救,贈與他兩個佛像,又教他誠心禮佛,做個善男。
自那之後劉睢家業便開始有些時來運轉,先是有人借貸於他,而後又做了幾樁大買賣,漸漸起了家業。此後,劉睢雖早夭了一子,然而二子還是健康長成,後來雖是年邁,時局也多有不堪,但一家人總還能過活。
直到這滄瀾縣縣衙裡的官員胥吏被道門中人替代,才真正衰微了下去,在那兩尊佛像被毀之後,又有小鬼之事,才算是真正到了谷底。
“不!”
許久,看著彷彿暴怒不已的老人,漸漸冷靜了下來。
濁黃的雙眸落在了劉二的身上,聲音難得的吐字清晰,“去,必須去!”
“爹,這是為……”劉二有些不解。
劉睢氣色不佳的面容彷彿忽然有了精神頭,拄著拐在原地來回走動著,出聲教訓著自家兒子道:“你當為父信奉釋家佛陀是為了甚?還不是那時我走投無路,有了那兩尊佛像庇佑,方才能有了這份家業。如今時事易轉,佛像也被毀了,我們家名聲也壞了。這次卻是一個好機會。”
一邊說著,一邊老人在院子中走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連拄拐都不需要,恍惚間讓劉二都覺得又見著了正當壯年時的父親。
“二郎,你帶牛娃去了,一定要找機會讓他排到前方,如今這天下在變,我是老了,你也是個愚笨的,唯有我們家牛娃,還算有些靈光,值得一試。若是我劉家祖上有靈,讓牛娃被選入道院,這……這也算是一步登天之事。”
說到這裡,老人劉睢神色越發熱切了起來,又瞥了一眼宛如木頭似的呆站在那裡的劉二,驀地再次狠狠用拐拄了一下地面,“不成,今日道院我也得同去。”
“這個……”劉二為難了起來,有些擔心道,“爹,你這身子骨……”
“我這把老骨頭還沒入土呢。”劉睢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但凡你能機警一些,這事也不用我去,你是真不懂得其中道道和這裡面的機緣。”
大週二百年,確實是將許多東西都給泯滅了個乾淨,但雁過留痕,終究是有一些東西流傳下來的。
如劉睢這般年輕時行走過天下,還得了些許際遇的,多少還是瞭解一些。
尋常人想要拜入那些仙道宗門,極為不容易,很多時候即便是知道山門所在,可任你有什麼手段都進不去。
這些宗門自古以來,隱於凡人不可知的各處之中,招收弟子要麼是從門內門人開始,要麼也是在世俗世界裡挑選王權社會的有身份者。
少數一些無天賦離開宗門的,又或者一些家中有長輩在,但自身無法進入,繼承了幾手術法的,算是民間術法流傳的來源。
到了大周的二百年,那更不必說,宗門銷聲匿跡,哪怕真的有暗中發展傳承,不是被對方找上,也是無處可尋。
而這次不同。
這次是道院,或者說是道門,真正的大張旗鼓的選拔招收弟子。
幾乎沒有幾個人不為之心動的,修仙修道,長生不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再偉力歸於自身的這種神魔世界,這一條路,毫無疑問,比起當官什麼的,還要有盼頭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