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楚思忖間,路邊又有一個老婦人腳步蹣跚地跟著趕了上來,走得急了,在黃泥道的一個坑邊絆了一跤,沾了一身的泥。
裴楚幾步走了過去,將這老人扶起,認出了這老婦人是村中的張婆婆,便問道:“張婆婆也要趕去縣裡?”
“裴哥兒啊……”老婦人神色悽惶,看清是裴楚後,哭喊了起來,“都說我家么兒在縣裡出了事,我家命苦,夭了六個孩兒,好不容易把小么拉扯成人,這……這可如何是好?可憐我鞋弓襪小,跟不上人……”
說到後面,竟是兩行熱淚滾了下來。
“張婆婆且等一下。”
裴楚看得糾結,寬慰了老人一句,轉身快步進了院門。
依舊是先打了個包袱,將昨天剩下的兩張餅,還有硃砂黃紙還有畫好的幾張符籙都塞了進去,又從那脫了漆的櫃子裡找出那一串錢,隨身帶著。
裴楚這個身份沒去過縣裡,不過道理都是一樣的,身無分文,寸步難行。
再次關好門後,裴楚到了外面,遠遠看到那張婆婆一路踟躕慢行,已經走了不短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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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楚快步從後面趕上,攙扶著老人,這才一齊上了路,慢慢追趕起前面的人群。
老人的腿腳不快,好在從村裡出來的眾人同樣有老有少,兩人墜在隊伍後面,倒也沒有被撇下。途中又有鄰近幾個村的村民加入了進來,都是棲棲遑遑的模樣。
眾人沿著浦溪邊上的大路,從大清早一直走到差不多日頭過半,遠遠的見著一座還算齊整的城池。
入得城後,又有熟識的鄉人引路,裴楚跟在隊伍後方,攙扶著張婆婆,第一次看到這古代市井熱鬧,還真有些新鮮。
他原以為這楊浦縣一個小縣城,真沒什麼可看的,但到了之後,眼前的熱鬧繁華頗為出乎他的意料。
楊浦縣雖在越州,但北邊與揚州相鄰,屬於商路通衢,南下的北上的,都經過這裡。
城內街道平整,人煙輳集,有車馬軿馳,有販賣蔬菜瓜果的吆喝,沿街數十行經商買賣,諸物行貨都有,雖是個縣治,勝如州府。
一群人穿街過巷,跟著引路的鄉人,很快就來到了楊浦縣縣衙。
縣衙坐北朝南,衙門口前有牌坊一座,上書“旬宣”二字,縣衙有大門三間,中間一個是儀門,東西兩側是兩個角門。
儀門關著,這是隻有知縣上任,迎接上官,或有重大活動才開。西角門則是提審犯人時才開,縣衙內往來,主要是在東角門。
在裴楚跟隨著眾人來到縣衙東角門的時候,就發現早已經有百十號人圍成一圈,等在那裡。
哭喊聲和哀求聲不時響起,遠遠可聞。
“我去,這是依鬧治……,不對,這是包圍縣政府的戲碼?”
裴楚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正在想著,這封建世界竟然也敢鬧出這樣的事情來,結果近看了才發現,在東角門前,跪著好多個老少婦女,哭天搶地地哀求著,口中高呼冤枉、請縣尊大老爺做主云云。
其中一個裴楚看得真切,跌坐在地上,頭髮散亂,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給裴楚送飯燒水多有照拂的陳嬸。
裴楚將張婆婆交給一個鄉人照顧,衝進內圈將陳嬸從地上攙扶起來。
陳嬸顯然有些心神恍惚,轉過頭看了裴楚良久,才哭嚎起來:“裴哥兒,你來了,你可要想辦法救救你六夥叔啊!”
“陳嬸先別激動,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裴楚將陳嬸攙扶到一旁,詢問起了究竟。
這一路上裴楚從同行的鄉人口中,也得知了一些情況,說的是觀前村和其他幾個村的村民服徭役,不知怎麼地就害了大病,個個虛軟無力,之後不知怎麼地又被縣裡的做公的給拿了,關進了牢裡。訊息傳出來後,一時間弄得這些服役的家屬人心惶惶。
陳嬸被裴楚攙扶到一邊,又有幾個鄉人上來給了水喝,定了定心神,這才和裴楚說了這兩日事情的經過。
她前一晚突然得了有人從縣裡回來的訊息,說陳叔在縣裡服役,下水救人後害了大病,情況危急,她也沒法和家中的兩個小兒說,只讓他們自行前往姑婆家住上些時日,自己跟著幾個村人匆匆趕到了縣裡。
這剛趕到縣裡後,到了服役的河道邊上,問了一圈發現找不著人。後來才有人說,是被縣裡的差人給拿了去,總共有好幾十號人,都扔在了牢裡。
沒個升堂審問,也不說犯了哪條發令,家人也不讓探望,就這麼關著不出來,惹得問訊而來的家屬們,個個心急如焚。
“下水救人,然後被縣衙的人給拿了?這道理可說不通。”
裴楚站起身,看著遠處象徵著這個時代權威的官府衙門,心中越發疑惑,不知道從哪裡著手。
他自然是不相信下水救人,然後就被關押起來這種事。按照前身記憶裡的民風鄉俗,不說縣中會不會有褒獎,至少被救的人答謝請酒之類總是少不了的。
不過要從生病這個點上推測,或許是得了什麼急性傳染病,所以才被隔離關了起來,這倒是有可能。只是,如果是這樣的話,聽周圍人的口氣,即便不讓家人探望,也不至於一點風聲都不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