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一生,隨時隨地都在做著選擇。
對錯是非是選擇,前後左右是選擇,哪怕生而知之,不錯一步,同樣是選擇。
我瞧著圓球二爺,不明白他怎的給我出了這麼一個難題,難不成指望我的運氣,以此擺脫守墓人的追殺?
可是,以他方才對洞中道路的熟稔程度,想必也能輕易選擇左右,把我們帶往安全的地方。
雪谷曲折,兩旁皆是高聳綿延的雪峰。此時天高雲淡,抬頭望去,雪峰蒼茫,聖潔不染塵埃。
這片世界,乍一瞧來安靜祥和。可是,如若踏進沒過腰際的積雪,生死一線,危機重重。
沉默半晌,我搖了搖頭,望向遠方的雪峰,說:“二爺,你就別為難我了。”
說罷,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圓球二爺。大帽蓋頂,依然瞧不見他的容貌。只見他晃了晃腦袋,抖蒺自身後雪崖墜到他大帽上的雪粒,卻是沉吟不語。
好半晌,才見他揮了揮手中布裹著的權權杖,說:“天羅定乾坤,羅盤覓生機,你拿了天羅傘,收了八寶羅盤,難不成尋不出那一線生機?”
我一聽,不由撇了撇嘴。在地底王陵中,雖然依靠八寶羅盤,數度死裡逃生。可是,那也是建立在各種機緣巧合之上。
如此一來,我卻是看明白了些許道理,雖說天不絕情,地亦有義,無論何時何地,總能留下一絲生機。可是,這一絲生機又豈能容人輕易抓住?
此時茫茫雪域,走不快不說,光是走過一路,就留下一路清晰可辨,抹之不去的痕跡。以守墓人與巨獒的追蹤能力,無論左右又有何差別。
圓球二爺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嗤笑一聲,說:“一門二主,周在前,易在後。你現在雖然還不算是黃泉禁衛,可總歸是周家人。手握八寶羅盤,尋龍點,死中尋活,本是易事。可現在瞧你,沒有方向,沒有性格,沒有自信...什麼都沒有。你且說說,如你這般下去,離周家徹底沒落,還有多久?”
沉默,良久的沉默。
圓球二爺回頭看向我,嘆息一聲,繼續說:“自從你爺爺失蹤後,你父親從一無所有,到歷經艱險找到霸王卸甲術,雖然他沒給你應有的父愛。可他,為的就是重振周家,為的就是找到周家一朝沒落的原因。雖然,有些事...他做的很混蛋,可你身上流的是周家的血。”
我看著圓球二爺,隔著中間冰冷的空氣。聽著他這一番話,心頭天翻地覆。我很難理解他為何會以這樣的口吻說這樣一番話,像個叨叨不休,語重心長的長輩。
可我,並不認識他。
半晌,我有些失神的問,“你,是誰?”
說罷,我定定看著他,看著碩大氈帽下那圓滾滾的身體,看著站在雪地上,好似不懼風雪不畏嚴寒的他。
我就這般看著他,有很多疑惑想要問他。但,一切都建立在我知道他究竟是誰的前提下。
片刻,圓球二爺似乎被我瞧的有些難受,一揮手中的權杖,不耐煩的說:“你管我是誰,哼,趕緊走,再不走那頭老畜生又該追來了。”
說罷,也不再問我的選擇,徑直朝著左側雪谷走去。我瞧了一眼大海,搖搖頭,心中已然知曉圓球二爺不會告訴我我想知道的。
“走。”
我招呼大海一聲,架起他的胳膊,踩著滿地積雪,跟著圓球二爺趟出來的雪道,艱難前行。
雪很美,美的耀眼。
但看的久了,就被晃花了眼,走的久了,就會迷失了方向。
我不知道圓球二爺憑著什麼,沉默的帶著我和大海,穿行於茫茫雪域。每當聽到身後遠方傳來巨獒的吼聲,他就會折轉一個方向,帶著我們繼續前進。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切都彷彿變的虛幻起來,任憑嘴裡含著一把雪,化作冰冷的水,流入腹中,也不能讓我將所有重新看的真切。
我喘了一口氣,噴出一口寒氣。看著前方圓球二爺模糊的背影,稍微俯身重新抓起一把雪,狠命的揉到臉上。
我扭頭看了看大海,神情萎頓,一張臉凍的通紅,鼻尖嘴唇都變成了紫色,兩條濃密的眉毛上,掛滿冰霜。
“大海,你怎麼樣。”
大海微微抬頭,眯起眼睛看了看我,隨即搖搖頭,聲若遊絲,幾不可聞的說:“沒...沒事,我...還能堅持。”
我點點頭,吃力的扶了他一把,這才介面說:“那好,咱們一定能走出去。”
抬頭看去,圓球二爺正站在雪地裡等著我們,他本來可以走的更快。我輕輕嘆息一聲,望著那個背影,不知該說些什麼。
當大地陷入沉睡,一切歸於靜寂,天空孤懸一輪圓月時。我們三人依然穿行在雪谷中,圓球二爺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意思。而我,也只能半拖半拽著大海,不敢稍有鬆懈。
身後,巨獒的吼聲,每一次響起,都離我們更近了些。它的吼聲,就彷彿死亡神祇的催命符,逼迫著我們沒日沒夜的逃離這片雪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