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言之有理,下次一定,不說這件無趣味的事了,姐姐她同意嫁人了嗎?”
“瑜兒,二姐姐不是不想嫁人,她只是不想離開我們,離開這個溫馨友愛的大家庭,怕和大姐姐一樣被你嫁到天南海北去,三年五載的回不來,當聽說陳叔叔是你義結金蘭的兄長,再聽說他們一家人也住京城裡,局裡又特別的近,她就同意了,我覺得她是真心的,沒有勉為其難。”
賈瑜“嗨呀”一聲,一拍茶桌,把青花瓷蓋碗嚇了一跳,大笑道:“太好了,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她能有個好歸宿,我這個做弟弟的就心滿意足了,你們放心,我敢擔保,彥章那邊肯定沒問題!”
他將懷裡渾身發軟,面色紅潤的林黛玉放好,穿著木屐在諾大的會客廳裡走來走去,自言自語道:“上次太子殿下說讓彥章在開封府再做三年的知府,積攢積攢資歷,期滿後就把他調回京城,到如今業已過去兩年,還有一年,等他回來我就把姐姐許配給他,屆時我親自揹著她上花轎,她的嫁妝我們倆包了,六十四抬太少,不足以彰顯咱們賈家的氣派以及我對她的疼愛,那就一百二十八抬!將來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出嫁,都按這個數準備!”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想當初八公之首的榮國公府嫡長女賈敏,金鳳凰一般色藝雙絕的天之驕女,出嫁時也只是這麼多而已,林如海遺留給林黛玉的二百五十六抬嫁妝中,有一半是賈敏的,還有一半是他為林黛玉提前備好的,這樣一來,她和賈瑜成親時就能直接把它們拿出來用了。
按理說,賈母做為林黛玉的外祖母兼監護人,她父母皆不在了,又在榮國府裡住了十多年,跟親孫女沒區別,她出嫁時,賈母必須得表示表示,再添一些進去,湊到三百二十抬,否則將徒惹世人恥笑,但凡她還要點臉,就不能裝聾作啞,裝傻充愣,只是不知道她哪裡還有體己銀子去添,這次恐怕是要砸鍋賣鐵了。
大梁盛行“厚嫁風”,父親給女兒添的嫁妝要遠遠高於兒子的聘禮,因而生女兒會給家裡帶來不小的經濟負擔,動輒就會傾家蕩產,“賠錢貨”這個罵人的詞就是這麼來的,這一點和宋朝如出一轍,蘇軾與好友章惇通訊時曾愁苦的提到過其弟蘇轍悲催的境況,說“子由有五女,負債如山積”,由此可見蘇轍所面臨的巨大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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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談家徒四壁,難以為繼的貧民,也不談家無恆產,勉強過活的平民,只說有錢有勢,家大業大的名門望族,一抬嫁妝的價值從三五十兩到兩三千兩不等,沒有定數,也沒有上限,全憑各家的情況,包括桌、椅、凳、床、櫃、架、馬桶、針線、箱籠、被褥、金銀玉瓷銅鐵陶器具等日常用品,無所不有,一應俱全,其家富貴至極的,還會有田產、商鋪、宅院,成親當天,發嫁妝的隊伍綿延數里,一路上唱唱跳跳,吹吹打打,故稱“十里紅妝。”
十里紅妝一方面表達了父母對女兒的拳拳愛意,以免女兒在夫家被人輕視欺侮,另一方面也是在趁機向世人展現家族殷實的底蘊和顯赫的地位,和其它名門望族進行攀比,誓要分出個孰強孰弱,高低貴賤來,堂而皇之,唯恐財富不為人知。
賈瑜日進斗金,富到流油不說,花起錢來還特別的大手大腳,揮霍無度,這又是迎春一生一次的終身大事,他怎麼可能會扣扣搜搜,決定按兩千兩一抬去置辦嫁妝,加起來大概在二十五萬兩銀子往上。
不要覺得多,說句不合適的,賈瑜早晚會把這筆銀子從陳家人的手裡拿回來,而且會很快,為何?可別忘了,賈琮要迎娶陳淳的大妹妹,賈環要迎娶他的二妹妹,即便他們陳家給兩個女兒每人都只添中規中矩的六十四抬,更低的三十二抬根本沒臉拿出來丟人現眼,那這送出去的一百二十八抬也就再次回到了賈家人的手裡,估計到手時十有八九還是熱乎的,搞不好還能再賺上一筆,當做探春的嫁妝。
林黛玉唏噓不已的看著興高采烈到手舞足蹈,語無倫次的賈瑜,她發自肺腑的為迎春、探春、惜春、憐春能擁有這樣一位弟弟和哥哥感到非常欣慰,情深意重到這種程度,全天下又能有多少人呢?
至於他說包了她們四個嫁妝的事,無所謂,不過只是一些黃白之物罷了,在這麼多年朝夕相處,同舟共濟的感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退一步講,就像他所說的那句“千金散盡還復來”,自家在外面三五個月的進項便能把失去的全部補回來了。
賈瑜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忙問道:“妹妹,你問了嗎?司棋可還是完璧之身?”
“守宮砂還在,她堅定的說不曾失身於她那個表哥,我請王嬤嬤偷偷看了她走路的姿勢,得出的結論是她沒有說謊話。”
“那就好,在我的意料之中,姐姐的性子柔軟,吃了苦頭也只會獨自承受,司棋的性子正好相反,敢說敢做,有她在身邊陪伴,我就更安心了,雖然我確信有我做後盾,這世上沒人敢,彥章更不會欺負姐姐,但有備總是無患的嘛,再者說了,和司棋分道揚鑣,她肯定不會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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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國府,榮禧堂。
一個年輕的和尚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身穿一件土黃色的圓領斜襟僧袍,手中捻著佛珠,嘴裡念著聽不清的佛號,跟死去的王夫人簡直是一模一樣,他青色的頭皮在透過窗靈照射進堂內的陽光中閃閃發光,上面六顆灰色的戒疤很是耀眼。
賈母看見原本應該擁有璀璨光明的前程,享盡人世間榮華富貴和齊人之福的愛孫變成眼下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心痛到無法呼吸,在她的幻想中,大房繼承爵位,二房繼承資產,誰曾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家裡攪了個天翻地覆。
往事如煙,是非對錯已經不再重要,罷了,即便是出府另過,他下輩子照樣能錦衣玉食,誰又曾想他被逐出了族譜,好吧,這關係也不大,時間能衝澹一切的恩怨,將來還有機會改變,可誰又又曾想到,夏家因罪被抄,他以死相逼,火速在鐵檻寺剃度出家,孫媳婦遭受雙重打擊,第二日就離家出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這些醍醐灌頂的晴天霹靂猶如突破堤壩的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又恰似深秋清晨的寒霜,打的賈母這隻老茄子毫無招架之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失去了食用的價值,她無可奈何,明月而今照賈瑜卻不照她,只能用眼淚去接受變故。
對於賈母悽悽慘慘的啼哭聲,賈寶玉充耳不聞,賈瑜是與生俱來的良臣、名將、讀書種子,他則是與生俱來的和尚,很難想象,寥寥數日之間,他就從一個渾渾噩噩的紈絝子弟變成了一個吃齋唸佛的禿驢,而且異常的契合,瞧這通身流露的出塵之氣,不清楚的人會以為他是資歷深厚的老和尚,而不是初來乍到的小沙彌。
“瑜大老爺來了!”
堂外撩門簾子的小丫鬟喊了一聲,賈母勃然變色,像是聽到了貫耳魔音,連忙道:“快快快,把寶玉帶到後堂藏起來!”
賈瑜揹著手信步入內,道:“別藏了,你們的一舉一動我都瞭如指掌,老太太貴體有恙,請僧人來家裡誦經祈福是符合情理的,但何必捨近求遠,單論道行高深與否,妙玉不比這個半路出家之輩強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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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聲淚俱下的哭求道:“瑜哥兒,你是侯爺,這天底下沒幾個比你還高貴的人了,能不能別再來為難寶玉,就請放過他一命,讓他好好做一個方外之人吧!”
“老太太,您真的想多了,我這次來是有件事要告知您,不是專門來為難他的,儘管您沒經過我的同意就私自把他叫回來,但我這幾天心情好,就不予追究了。”
賈寶玉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目光澹澹的看著賈瑜,平聲道:“施主,傅秋芳、茜雪、秋紋、碧痕她們跟了貧僧許久,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不曾做過半件壞事,請你妥善安頓好她們,給她們一條生路。”
“兀那禿驢,你他媽的少在本侯面前裝模作樣,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好像你有多重情重義,捨己為人似的,你要是早有這份擔當,能勇敢的站出來為她們仗義執言,為你自己造下的種種罪孽承擔責任,麝月也不會被趕,金釧兒更不會要去撞牆自盡!何至於有今天?怎麼,躲在藏汙納垢的破廟裡念幾天佛經,吃幾天齋飯,就成得道高僧了?你真當本侯是撿剩飯的?”
賈寶玉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再次唸了聲刺耳的佛號,反問道:“難道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