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沁檸看到程曉羽額角綴滿了細密的汗珠，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從茶几邊的小冰箱裡拿出一瓶烏龍茶遞給程曉羽，又遞給了他紙巾，柔聲說道：“真實的謊言，是假裝快樂，謊言的真實，是無可奈何，一首名字叫做《謊言》的歌，卻全是真話....你還真是矛盾又糾結啊！”
程曉羽擦了擦汗，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淺咖啡色的烏龍茶道：“人本身就是矛盾的集合體，我們都期待能夠看到答案的生活，以為看的到答案，就什麼事情都不會行差踏錯，似乎這樣人生就能夠一帆風順......但事實是，人生太過冗長，你走多了康莊大道，就會想也許那條蜿蜒的山路會有別樣的風景.....你站在十字路口徘徊猶豫，一旁的人笑你不夠快刀斬亂麻.....卻不知道，你只是想要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許沁檸看著程曉羽的側臉，嘆了口氣道：“你想走什麼樣子的路，那就選擇你想要走的路唄！”
程曉羽臉上露出些許的迷茫，然後笑了笑道：“人生這種事情，沒有經歷過苦痛，永遠不會理解平淡有多麼珍貴.....”
也許上帝視角的觀眾們看起來程曉羽這個樣子活的太憋屈，但他們卻不知道，於程曉羽而言他並沒有太多的選擇，他的人生，是多少機緣巧合湊攏來拼成的圖畫，每樁事情都是造物主的意旨，歸根到底都是命運。
昨天和今天慢慢的堆積起來，成就了一片不可逃避的混亂背景，理智與情感兩相排斥，夢想與現實當面衝突，這一切那麼堅固又那麼飄渺，把他圍困在中間，讓他無能為力。
軟弱麼？
可這個世界上，誰又真的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呢？
無論是誰，不都在受到命運的擺佈麼？
在龐大的命運面前，所有人都只是滾滾向前的歷史車輪下的螻蟻，即便你是其中個子最大的一個，被碾過的時候，命運之神也不會憐憫的多瞧你一眼。
人類一直追求變強，所謂的強，也不過就是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但這種想法何其的可笑和悲哀。
想想一代霸主齊桓公，被自己的宦官硬生生的餓死在宮中；歷史上罕見的用兵鬼神莫測、戰無不勝的大將韓信，被劉邦玩弄於股掌之中倒也罷了，最後居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設計捕殺，真是窩囊；武聖人關羽一個威震天下的名將，在水淹七軍、直抵許昌的事業最高峰，卻被自己的盟友襲取後方，敗走麥城，又被人伏擊，被生擒斬首——這就是一個被尊為武聖的人的死法。
國外的更是不勝列舉，被吹捧成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偉大的政治家、天才的統帥、作家、演說家凱撒大帝因為招惹了埃及豔后死於刺殺；人類歷史上，毫無爭議的最偉大的人物之一林肯，被精神錯亂的人刺殺；即便失敗了也被尊為偉人的拿破崙，最後關在聖赫勒拿島，被慢慢毒死。
無論是智慧的強橫還是權利的強橫，那些能夠安享天年的人類強者，不過是命運未曾低頭看你一眼而已，就比如冠生園的董事長，被猴子蹬落的石頭給直接砸死了。
離譜麼？這就是命運。
說起命運，程曉羽還記得一個人，圖靈。
這個偉大的天才在被發現是gay之後，被化學閹割，遭受如此悲劇，還歷經了被上司開除，被世人詆譭，但這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情。
1954年的一天，他正和朋友在海邊愉快的散步，突然看見一個吉普賽人的算命帳篷。
這個時候他也許想起了，在三十二年前，他才十歲的時候，遇到一個吉普賽人，斷定他是天才，於是他走進了帳篷，在裡面呆了半個小時。
出來的他臉色蒼白，像是吃了毒蘋果的白雪公主，過了兩天，現代計算機之父圖靈就自殺了。
1922年，同樣是他十歲那年，不知道誰送了圖靈一本叫做《兒童必讀的自然奇蹟》的書，這讓他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科學。
終其一生，他都在思考這本書帶給他的問題：我是怎麼形成的，如何過完這一生？
看上去也是人生贏家的程曉羽，也已經過了滿足人類基本的階段，因此他也經常在思考這個問題。
所以有些時候看多了書，也未必是件好事。
科學家在漫長生命裡不停的追求真理，政治家在漫長生命裡追求的是天下大治，藝術家在漫長生命裡追求的是做出偉大的作品，普通人在漫長生命裡追求的身體健康生活美滿.....
程曉羽一直沒什麼太大的追求，如果一定叫他找一個追求，他曾經對蘇虞兮說過，是“愛”，在“愛”裡耗盡生命的長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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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他發現這個答案，是他所不能選擇的情況下，他有些進退失據。
太宰治說：每個人都在為了知曉正確的生存方式，而不停戰鬥。
為何而戰？要如何活下去？
沒有人會告訴你答案。
我們能有的只是迷茫。
向著水溝的深處，漫無目的地奔走。
就像滿身泥濘的野犬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