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雲洗了澡,換了身乾淨衣服,抬手抹去鏡子上的那層水霧,注視著自己映在鏡子裡的面容。她老了,倘若盯緊了細看,就會發現眼角細密的魚尾紋。
她要比同齡人顯得年輕許多,可無論怎麼保養,也抵擋不過歲月的侵蝕。
別管多麼偉大、多麼強悍的人物,最終都會慘敗給時間,更何況她呢?
“整整二十年了啊。”秦湘雲輕輕舒一口氣,忍不住揉了揉泛紅的眼圈兒。
然後她就倚靠著牆壁,整張臉漲得通紅,心臟“噗通噗通”亂跳,滿心惶惶不安。
朝思暮想了二十年的兒子,此刻就在樓上等著她,可她這個當孃的,反而喪失了勇氣,變得膽小如鼠、患得患失。
“我這當孃的真失敗。”秦湘雲默默的思量,“這麼多年,從來沒照顧過他,這也就罷了,第一次見到兒子,就要跟他拼命……還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糗死了……”
她抬手捂住了臉頰,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雖說林宇先前偽裝成老傭人的時候,就同母親有過接觸,但在秦湘雲的印象中,這卻是二十年後,她第一次同兒子相見。
人家母子相認,都是抱頭痛哭、喜極而泣,她們娘倆可倒好,秦湘雲上來就是縱身一躍,拿自己當成了炸藥包,橫眉立目的嚷嚷:我跟你拼了……
這畫風,怎麼著都顯得太不正經了。
秦湘雲又懊惱、又悔恨,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形象看來是徹底廢了。從今以後,兒子每每想起她,估計著都會本能的意識到:我有一個又坑又莽的娘……
“小傢伙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啊?是不是該結婚了?我不會都有孫子了吧?還有他那死鬼爹,這些年有沒有找旁的女人?”秦湘雲越思量,越是心潮澎湃,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
她真想再去抱抱兒子,摸摸兒子的臉,問問兒子這些年過得苦不苦。她克服了內心的膽怯,急急忙忙的衝出門,蹬蹬蹬跑上了樓梯。
“兒……”她張了張嘴,站在樓梯口,身體卻倏而僵硬,偏頭望向了旁邊屋子敞開的房門。
林宇聽到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將手裡的大紅嫁衣放回了衣櫃,手指彈去眼角的一滴淚。
然後他轉回身,見秦湘雲正靜靜站在門口,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滿了欣喜和溫柔,眼底隱隱有淚花閃爍。
林宇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點頭:“這個樣子,算是正常多了。我爸膽子小,您又不是不知道,方才那副血淋淋的模樣,非得把他嚇暈了不可。”
“噗嗤。”秦湘雲忍不住笑出了聲,旋即又趕緊抬手捂住,滿臉緊張,生怕引得兒子討厭。
她偏頭瞧到了敞開的衣櫃,紅著臉急急忙忙去關,嘴裡嘀嘀咕咕:“哎呀哎呀,看這些破爛做什麼,我平時做的散碎零活,醜死啦……”
林宇抓住了她的胳膊,歪著頭問:“都是給我做的?”
秦湘雲略一猶豫,輕輕點了點下巴:“嗯。”
她垂下頭,不敢去看林宇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道:“我那時候,剛被抓回來,琢磨著或許用不了多久,家裡人就會改主意放了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多給你備幾件衣服……我做得難看,不如市場買來的,但總歸是又結實又暖和,男孩子嘛,最淘氣了,衣服穿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