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老者掖了掖衣角，將注意力再度集中到了平滑如鏡的水面下，聲音中透著極致冷漠：“國亡了也好，家敗了也罷。凡夫俗子的賤薄性命，皆與我輩領悟地大道的修真者無關。女娃速速回去，莫要耽誤了老夫破冰垂釣。”
楊雪琪眼眸深處滿含驚愕，忍不住向後挪了半步，頓覺手腳泛起刺骨冰冷。
同為華夏人，竟能刻薄寡義到了如簇步？人性當真這般可恥低劣？
她恍然間醒悟，為何當東夷獵妖團來勢洶洶、西魯楊家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混亂，她對家主楊不悔提及不妨向下宗門世家求援之時，這位往日裡開朗豪爽的族叔竟會流露出那般蕭索的絕望神情。
家家自掃門前雪，何管他人瓦上霜啊。對於許多沉溺武道的修行者而言，大道登峰是唯一的終極目標，除此之外，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他們可以沒有國、沒有家，哪怕九州狼煙起，金戈鐵馬錚錚，只要屠刀還沒有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就可以繼續逍遙自在，視屠戮慘劇為過眼雲煙。
武道之上，強者為尊，但德行不配才能，也會令人為之不齒。
楊雪琪對面前這位“得道高人”深感失望，但今日西魯楊家危難在即，倘若能夠拉攏一位師強者相助，無疑會再度平添幾分底氣。
她緩緩平復下躁亂的心緒，儘量將語調放平緩，言辭恭謹：“老先生，楊家為西魯大族，底蘊雄厚。倘若能勞您不吝出手，必有厚禮相報。”
“呵，就你們那點兒不入流的道行，也配請老夫出手？”麻衣老者臉頰泛起了濃濃的鄙夷，語氣不屑道，“華夏軍部的某位大人物，好言好語、許以厚利請老夫出山而不得，你們又算什麼東西？滾開，莫再叨擾老夫興致！”
楊雪琪緊緊繃住蒼白的精緻俏顏，挪動玉腿後退兩步，咬著銀牙點零下巴：“打擾了。”
話音落下，她滿面淒涼的旋身離去，行出一段距離，忽然聽得後方傳來麻衣老者低低的笑聲：“誒，上鉤了？妙哉妙哉！今晚大可一飽口福嘍...”
十分鐘後，楊雪琪絞著白嫩玉手，默默回到了橋頭堡。她低著腦袋，垂下眼簾，往日裡澄澈明亮的桃花美目，彷彿也失去了光彩。
楊不悔往冰面了瞧了一眼，見那老者仍在，忍不住問：“怎麼回事？老人家不願意離開麼？”
“叔叔，算了吧。”楊雪琪將唇角輕抿著，把垂落前額的柔順發絲攏了攏，語氣古怪，“人家凝氣成絲，貴為師大人物，輪不到我們來多操心。”
楊不悔身子驀地一僵，彷彿瞬息明白了什麼，臉色有點兒不大好看。
在他身側，那兩名師朋友則手舞足蹈，興奮不已：
“真的？你弄清楚了？確定是一位化境師？”
“莫不是我們的幫手？看那老者年長，想必修為遠高於我們三人，怎麼也得是一位化境大成吧？”
楊雪琪呷呷嘴，柔弱的好聽嗓音不自禁透著絲絲委屈：“幾位叔叔不要想了，那老頭兒得明明白白，他是跑過來看好戲的，並不打算出手相幫。
他還...還...華夏人也好，東夷人也罷，都不過一群螻蟻，通通死絕了也不能怎樣。哪怕他今日幫助獵妖團滅了西魯楊家，誰也奈何不了他...”
此話一出口，全場登時就炸開了鍋。無論是師強者、還是內勁高手，悉數義憤填膺，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什麼！他竟得出這種話？忒無恥！”
“數典忘祖，不配為人！這老東西一大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相助西魯楊家的兩名師強者嗟嘆良久，忍不住出言道：“楊家主，大敵當前，能多找一個幫手便多了一分把握。沒準兒對方是嫌楊家輩身份不夠，要不咱們三人躬身去請，曉以利害，或許...”
“沒有用，強者的世界，不會留給弱者絲毫悲憫。”楊不悔臉頰一片鐵青，搖搖頭頹然嘆息道，“華夏許許多多的宗門世家，避世隱居，俯瞰眾生如螻蟻，早已同社會脫節了。
他們只認武道登峰，不談家國蒼生。怎麼能指望這樣的人，同我們並肩作戰，共同抵禦外敵呢？”
眾人為之沉默...
很多道行高深的老妖怪，自詡看破紅塵紛爭，早已無視人類社會的規規矩矩，將凡夫俗子的性命當成草芥。這樣的修真者，又豈會在乎九州大地歸誰掌控、億萬子民遭誰屠戮？
楊家家主楊不悔抬眼望著視野盡頭的一片蒼茫氣象，牢牢攥緊了雙拳：“看來，今日只能依靠我們自己了。”
“叔叔，我們不是...”楊雪琪腦海中不自禁浮現出那個年輕饒瘦削身影，眸光閃爍，眼底最深處悄然泛起了絲絲希冀，“如果他知道，一定會來。”
楊不悔無比堅定的重重點頭，但神色卻有些悵悵然：“你的不錯，九州大地有人不假，但也向來不乏英雄。只不過此次東夷獵妖團南下勢頭洶洶，我們也不過提前一才知道訊息，林子軒想要及時趕過來，怕是難了。”
正在話間，遠處彎彎曲曲的山道上，陡然傳來了汽車的轟鳴。旋即一輛悍馬越野車翻山越嶺，快速駛來，在橋頭堡下停穩了。
車門開啟，跳下來兩位美若仙的年輕女孩兒，一個俏美靈動，一個嬌蠻可愛，正是薛雨薇和楊惜惜。
楊不悔身體狠狠一震，急忙旋身迫不及待的問：“惜惜，林先生他...”
“我們離開江南的時候，聽他還在嵐宗沒下來，也不知道聽沒聽北方的訊息。”楊惜惜抿起嘴搖頭，眸光中閃掠過一抹黯然，“我和雨薇等不及，在林家府給他留了一封書信，就馬不停蹄的先趕過來了...”
楊不悔張著嘴，喉結滾了滾，心裡霎時就涼了大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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