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天空的雪花,對張慕道:“既然你叫我班長,我也給你個任務,今天晚上你就在車上守一夜吧,我明天看看你的精神面貌再作決定。”
他回頭跟幾個手下道:“你們幾個聽好了,今天你們就等在這裡,看他什麼時候下來或者睡著了,就什麼時候缷貨,別動他,看他能撐多久。”
然後,他帶上老徐,在眾人的笑聲中爬上一輛別克車,一溜煙走了。
張慕一個人留在車頂上吹冷風,冬天的天暗的很快,張慕也不知道時間,好在軍人生涯給了他這一份堅忍,他就一直立在車頂,偶爾轉動幾個方向,保持關節靈活度。
過了一會兒工廠下班了,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走了出來,每個人都免不了向車頂上的張慕看上兩眼,張慕突然開始有些理解那年從老家山上捉來的那個掛在村口的小猴子的感受了。
再過一會,剛才被他打的那幾個從門衛室裡弄了一個棚子出來,又拖來桌椅,電線,裝上電鍋,然後開始在棚子裡涮起火鍋來,還時不時拿出酒瓶子來跟張慕挑釁一番,氣的張慕忍不住想下車狂揍他們一頓。
一陣陣的香氣中,張慕越來越覺得餓,雪越來越大,張慕想拖點篷布蓋在身上,又怕篷布鬆了別人會趁機搬東西,只好咬咬牙,“一晚上就一晚上,還會死的了,明天他們如果失約,我直接把車開回去,沒鑰匙難道就開不了車了?”張慕在心裡嘀咕著。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完全黑了,福天的幾個人又鬧騰了一陣,看張慕毫無反應,終於連自己都覺得無趣,於是把棚棚拆了,東西搬光了。
四周徹底沒了動靜,沒有風,雪緩緩的落著,似乎有聲,又似乎無聲,襯的周圍極度的安靜,除了遠處廠房邊上路燈照過來的光以外,一切都沉浸在無邊的黑暗中。
一個黑影從遠處慢慢走來,張慕一陣緊張,以為是福天的人來搞偷襲了,再仔細一看,原來是老徐,張慕突然覺得心裡有點溫暖,象是抓住了一根稻草:“老徐,走了。”
“走?”老徐哈哈大笑起來,“我本來是叫一起去吃點東西的,聽老哥一句勸,我們這些打工的,上面那些事管他做什麼,下來下來,別死心眼,有些事,你決定不了。”
張慕沒想到老徐來這裡居然是說這樣的話,心中的憤懣簡直不打一處來,可他也不願發作,只是把頭轉向一邊,“不去,我就在車上站一個晚上,難道死得了。”
“你!簡直是不知好歹,不管你了,讓你去死。”老徐轉頭就走,想想又回過頭來,鑽進駕駛室,又鑽出來,丟過來一個雨衣。“別真的凍死啊,沒見過這麼倔的孩子。”然後他又進入黑暗。
這個老徐,其實倒也不是沒有完全沒有人性的,張慕心裡稍稍有了一點溫暖。
不知多久以後雪停了,靠著錢總的羽絨服和老徐的雨衣,張慕的內衣終於沒有溼透,只是褲子和鞋子全被冰住了,頭髮上更是結了一層冰稜,手一摸就發出卡卡的聲音,褲腿全凍的硬梆梆的,好象披了兩塊石塊。
“就這麼點想難倒我,那董事長好歹也當過兵的,不知道雪夜站崗嗎?”張慕的心裡暗暗冷笑,他在車上不停的跺腳,時不時打上一套軍體拳。
張慕突然想起了退伍以前在漠北軍營選撥老a的情形,所有人都被分散了在黑夜裡全憑一個指北針行動,要在第二天天亮之前趕到位於70公里以外的目的地,可惜,那一次因為冒進一不小心從崖上摔下來,傷了腿,只好在崖底下等人救援,結果就被淘汰了。
想不到,一年多以後,重新又在這裡找到了一種孤零零被人丟下,而任務無法完成無比失望的感覺,這種感覺突然讓張慕突然覺得有些親切,昨天以來對老徐的氣憤,包括身上的寒冷、疲勞和飢餓全都一掃而空,甚至覺得在車頂上這種感覺其實也蠻懷念的。
天色完全亮起來了,工人們又逐漸進入廠區,他們交頭接耳著以更加訝異的目光看著車頂上的張慕,張慕笑嘻嘻的看著他們一個個如同行注目禮。
再過一會老徐又來了,他詫異的看著笑意盈盈的我張慕:“喂,你不會凍傻了吧,這時候你居然還笑的出來?
張慕回答:“有什麼不能笑的,站一下怕什麼?站到明天都行啊!”
又過了一會,昨天那輛別克車又回到廠裡,嚴國傑從車上下來,看著披霜戴雪的張慕依然在車頂上站得筆直。
是的,這就是軍人本色,任何時候都保持著永不認輸,永不懈怠的精神和氣質,嚴國傑彷彿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不由得鼻子微微酸楚,他在昨天晚上已經跟錢學林達成了默契,以後就跟張慕打交道,讓黃百洋這個豬死一邊去。
張慕居高臨下望著他:“董事長,對不起,你帶不了你的東西了,因為我們要走了。”然後他大聲喊道,“老徐,董事長來了,我們走了。”
嚴國傑哈哈一笑說:“不用走了,卸貨吧,你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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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張慕指著他,“你也是當過兵的,軍人說話,一口唾沫一口釘,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哼,有本事你把我弄下去。”
“你不下來,怎麼跟我去財務科拿匯票呢?”
到了財務科,嚴國傑吩咐財務:“把麗科公司的貨款讓這位小張帶走,嗯,我是說包括所有他們已經開給我們發票的都付清,把上次三百多萬的那個承兌匯票讓他帶上。”
他轉過頭來,看著張慕,笑笑道:“站一晚上不稀奇,但你站一晚上還能這樣樂呵呵的,難能可貴,這證明雖然過了那麼多年,現在兵員精神面貌也一點不比我們那時候的差,現在去我辦公室,然後洗個熱水澡,換套衣服,別凍感冒了,小夥不錯,以後老嚴就認你了,以後繼續喊我班長。”
董事長滔滔不絕的說著,突然之間轉變的熱情,讓張慕有點蒙圈,不過不管怎麼樣,這是好事,於是不管董事長說什麼,張慕傻傻的跟著笑著。
七七八八的手續辦完,已近中午,董事長又留張慕吃了飯,還拿出幾瓶五糧液請張慕和老徐喝酒,昨天那幾個打架的都在旁邊陪著。
可惜張慕當兵那幾年中,什麼都練的很出色,只有喝酒例外,每喝必倒,怎麼也不會提高,三口酒下肚,張慕就高了,然後張慕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反正最後張慕不知道給嚴國傑敬了多少個禮,中間還跟嚴國傑動了手,是輸是贏不記得,不過自己打架應該不會輸。
車子快到上虞的時候,張慕才清醒過來,他第一反應先摸了摸口袋裝匯票的信封,拿出來,看到匯票上叄佰萬貳拾萬元字樣以後吁了一口氣,再把信封裝進上衣口袋裡,然後想起來臨走的時候嚴董塞了一包煙在自己口袋裡,拿出來遞給老徐,對老徐表達了歉意。
老徐接了煙,淡淡的說道:“小張,這下你發了哦?”
“發了,為什麼?”張慕茫然不知自己什麼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