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看地圖！”高夫人回到臥室，見高洪野捧著手機坐在床上，螢幕上是扶風郡南雄鷹嶺的地圖，有些嗔怪，“咱們兒子就是跟你學的臭毛病。”
高洪野微微一笑，將手機放在一旁，道：“夫人，我想安排士行留在江陵，你覺得怎麼樣？”
“你怕我管教不了兒子不成？要是管教不了，我就送他去南郡，交給他叔。士行才大幾歲，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咱們家現在只有一個孩子，士行留在江陵，多少是個伴兒。”
“你還是操心你自己吧！”高夫人眼眶有些泛紅，伸手將夏涼被往他身上拉了拉，“跟我說實話，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其實和打仗差不多，我已經學會了如果拖命，暫時應該死不了。”高洪野拉著夫人的手，“若我不在了，梁王將來要重用兒子，你一定要阻止。”
“咱們的兒子高傲雖有，能力還是不錯，只要有足夠的鍛鍊，一定沒問題。我記得他跑去軍中找你的時候，幫你出謀劃策，一個少年郎，誰不誇讚，我就覺得他行。”
“自己的兒子，我會不瞭解？但是，老天會給他時間嗎？我死之後，大機率是麻牯掌軍，他是一個有本領之人，加上其他將領，怎也輪不到兒子。但是，有一種情況例外，形勢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梁王大勢已去，麻牯想抽身自保，梁王使喚不動他，文、喬等人也打自己的小算盤，江陵府無人可用，或許病急亂投醫，啟用咱們的兒子掌軍。雖然我不知道梁王喜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梁王很認同他的眼光和才能，這點應該不會錯。咱們的兒子年紀小，不懂事，偏愛跳出來表現自己，你瞅瞅今兒，沒把我氣死，早知今日，就不該教他。你想想，若形勢已經逼得麻、文、喬這些大將抽身自保，那是咱們缺乏經驗的兒子能應對的局面嗎？”
高夫人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梁王非要啟用炯兒呢？”
“你先試著說服炯兒，如果不行，直接找梁王，說是我生前的話，他就是一誇誇其談的紙上用兵之徒，用之必敗。我已經交代過老謝、老陸他們，大家都會出面，希望有用。”
“你動不動罵他紙上談兵，就是在為將來做鋪墊？”
“如果不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下，有時間陪伴他真正成長起來，我這個做父親的絕不會這樣說他，更不會當著外人說他。希望他真的正視自己，踏實自己，為你將來說服他鋪路。”
“就算麻、文、喬等人不大聽話，還有一個謝良佐可用。老謝的軍事才能不在你之下，江陵府無人可及，起兵之初不就是謝正高副，統領三軍，只是後來轉政而已。”
高洪野擺了擺手，道：“夫人，你不明白，梁王絕不會再用老謝掛帥，人的心理很奇怪，他寧願滅亡，恐怕也不會再啟用老謝。”
“我還記得當年你們一起喝酒談笑的日子，主從和睦，眾眾一心。攻打汝郡城時，四面皆敵，三大藩鎮聯手，想將弱小的梁王扼殺在搖籃中，那應該是梁王南下以來最危險的時候吧？謝家兩子親統敢死隊，終於撕開了郡城的口子，老謝在同一天失去兩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兒子。他只看了遺體一眼，隨後與你分道親臨一線指揮，徹夜不眠，以弱勝強，連破三大藩鎮，轉危為安，並順利拿下了所謂梁王的‘龍興之地’汝郡，世人謂之‘立藩之戰’，成為大齊三百年最經典的戰役之一。你和老謝一戰而名揚天下，並稱江陵雙傑，為人所津津樂道，將梁王的勢頭推向了頂峰，投效的世家越來越多，隨之滾雪球一般壯大，現在連這個也沒人敢提。你們離開後，望著停滿屋子的各世家嫡脈陣亡子弟遺體，好多人都聽見了梁王的哭聲，怎麼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梁王能有今天，是多少江陵府世家子弟用鮮血澆灌出來！”高夫人擦著淚水，或許想到了陣亡的兒子，面前又是傷痕累累的丈夫。
“共患難易，同富貴難。那些大殺功臣的開國之君，哪一個在立國之前不是君臣和睦，眾志成城，國立事遂，一切就會變，不過權利之手在作怪。我們成全了梁王，梁王成全了江陵府，也是恩情難定。”
“老爺。”猶豫了一下，高夫人還是提了出來，“雄鷹嶺呂丞光之前到江陵採購武器裝備，我向他要了秦越人大夫的聯絡方式，他是天泰名醫，極擅調理身體，你看……”
“我真的活不長了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梁王知道了……”
“他知道雄鷹嶺有個秦大夫！”高夫人打斷了他說話，“秦大夫本來該他請，今兒他過來，我一直在等他開口，可他卻半個字也不提，你管他做什麼！鞍前馬後效力這麼多年，為他打下可以抗衡朝廷的偌大江山，他要是連生死大事也計較，咱們高家就反了江陵府！”
“你這麼不冷靜，意氣用事，日後如何為咱們的兒子周旋？”
“不提就是了，又不是我要死。”高夫人背過身，眼淚又流了下來，“我已經經歷過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從來就不考慮我的感受。我的要求很簡單，一家人平平安安，什麼江陵府，什麼朝廷大事，一概與我無關，只有這個家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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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如果秦大夫能為我調理，梁王恐怕不會輕易放他離開。雄鷹嶺精通戰陣，收攬民心，上下一心，戰鬥力強悍，如果梁王強留秦大夫，始作俑者，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
“雄鷹嶺能威脅江陵府？”高夫人大吃一驚。
“你別在人前提半個字，包括我們的兒子。仲謙之子滯留扶風郡，不少人都知道，當成笑話，可你知道嗎？老謝得到可靠訊息，將離不少部下也在雄鷹嶺效力，甚至還有軍工院段凝的人。那個東線叢集總兵藺千陣，以前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沒有人知道他，沒有人在乎他，他是一個情報上都不配出現的小曲長，人家已經默默成長為叢集總兵，手握重兵，他就是段凝的人，是朝廷的人。清平子不用我多說，因造化之工名傳天下，現在還有人要運作袁茹鈺做太子妃，你知道雄鷹嶺的威脅有多大嗎？很多人都忽略了，看似儒雅的伍修儒，其實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物，深謀遠慮，志向遠大，他為今上效力這麼多年，絕不想眼睜睜看著大齊繼續藩鎮割據的局面，為後世留下一個爛攤子。當年梁王立藩，作為今上胞弟，他跳出來強烈反對，站在整個朝廷的對立面也在所不惜，因之與陛下鬧翻而被貶謫。段凝是今上和他看重的人，是大齊軍事科技第一人，將離是六朝元老，功勳蓋世，他們的人先後奔赴雄鷹嶺效勞，伍修儒可能不知道嗎？梁王立藩都反對，你說他為何無視了雄鷹嶺的存在？真的是老了嗎？梁王被那些煙幕矇蔽了，也輕看了帝王之心，蹉跎至今，今上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再無良方，何妨背水一戰。看吧，如果真像咱們兒子所說，雄鷹嶺盯上上野郡城，則劉元和亡，馬驍駿難以久持，沒有人能阻擋雄鷹嶺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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