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左瞧右看,生怕那和尚又誆自己。過了一大會,趙旭一隻手提著一大包的東西過來,另一隻手裡拎的除了那隻酒葫蘆,還有一個大酒罈子,老道眼睛睜得透圓,伸手想接過趙旭手裡的罈子,躊躇了一下,還是拿住了自己的酒葫蘆。
葫蘆裡灌滿了酒,老道拔開酒塞咕咚咕咚的連喝好幾大口,打了個酒嗝,臉上掛著笑說:“上好的汾酒!和尚,我一見你就知道你這人有情有義,不枉我幫你一回。好,不錯,好。”
老道士說著又對著葫蘆喝了幾口,趙旭臉上帶笑,將手裡的包裹撿路邊一塊平整的青石上鋪了,攤開之後,竟然是好幾樣下酒菜,也無非是叫花雞、滷豬耳、切羊肉,還有幾個滷豬蹄花生米,以及兩個酒碗。趙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老道心裡已經知道這和尚要請自己吃了,但有些不好意思:“和尚,你這是……”
趙旭說:“前次承蒙你仗義,我真是不好意思,我這人‘來這世上’就做了那一次對不住人的事情,還偏偏是你,和尚對道士,可見咱們兩個有緣,你宰相肚裡能撐船,寬宏大量不追究,我卻不能不做,來,今日咱們一醉方休。”
老道本來就有酒癮,這下聽趙旭這樣說,急忙坐在青石旁邊,伸手就拽了一隻雞腿,也不管這雞剛出爐,忍著燙嘴裡大口咬著,又對著葫蘆猛灌了幾口酒,嘟嘟囔囔的說:“好,好,和尚不錯,小和尚挺不錯。”
趙旭笑笑的要坐下,懵然瞧見路邊的那一匹雜毛醜馬,心裡咦了一聲。原來這馬馬首如同虎頭,馬嘴下面長了一個瘤,瘤上有三根長長的須,看著非同尋常,又說不上那裡不對,這會這長相難看的醜馬一直的在扭著頭,牽引著韁繩往這邊挪身子,如果不是綁在那裡,估計就要過來了。
這長瘤的馬鼻孔撐的大大的,不住的嘶鳴,也不知道想做什麼,趙旭再看路邊蹲著的那人,穿著普通衣衫,樣式很舊,因為這人頭戴斗笠,倒是看不清長相。這讓趙旭不禁想起了在牢中不願意趁亂逃離的那個中年人,心裡一動,起身過去,十分客氣的說了一句:“老兄請了。”
蹲著的人沒動,只是嗯了一聲,趙旭說道:“打擾了。初次見面,冒然張口實為唐突,我今天和那位老道長久別重逢,心裡高興,酒菜多要了一些,這會已經午後,如若不嫌棄,請尊駕和我們一起進食如何?並不是隨便而為,實是誠心相邀,還請能夠賞光。”
戴斗笠這人聽著,抬起了頭看了趙旭一眼,只見眼前的和尚不過十七八歲,容貌甚偉,鼻如懸膽,眼清目明,一臉誠摯,不似虛假誑人。這人也是大半天沒吃東西,肚子已經餓了,不過萍水相逢,人家誠心相邀,自己就這樣過去,似乎有些不美。
這人心裡猶豫,就要拒絕,正在啃著雞爪子的老道士說:“路邊的漢子,這小和尚心善的很,他叫你,絕對就是真心請你,不會讓你吃完了再讓你做什麼別的事,快來,咱們三個一起吃。”
老道士一叫,這人心說罷了,人窮志短、馬瘦毛長,誰叫自己囊中羞澀,於是慢慢站了起來。
這人起身,趙旭又是一驚,自己個頭已經很高,這人竟然比自己還高那麼一點,只是身材單薄,如弱不禁風,臉盤消瘦,面板稍黃,但眼睛極為有神,再看他的兩隻手骨節粗大,兩手虎口都有老繭,分明是經常持拿兵器所致,心裡更不敢怠慢,十分客氣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這人見趙旭一直對自己客客氣氣,說道:“素昧生平,如此叨擾,真是慚愧。”
這人聲音低沉,如同在甕缸裡說話一般,趙旭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請!”
這人聽到趙旭這樣說,眼睛瞬間睜大了一些,隨即又眯上,等趙旭轉身讓自己的時候,將趙旭全身打量了一下,心說這和尚絕不是普通旁人。
趙旭請這黃臉漢子坐下,自己伸手將那罈子酒的泥封拍開,頓時一股酒香味隨風四溢,老道士大喜道:“好酒!好酒,真是上好的汾酒,也不知是幾年的陳釀,比我葫蘆裡的散酒好的多了!”
趙旭笑笑,滿滿倒了兩碗,雙手將一碗遞給這黃臉人,自己端了一碗,對老道說:“沒事,我一會再去搬兩罈子,管今天喝個夠。”
老道士哈哈一笑,三人正要碰喝,那匹下巴帶瘤的馬在一邊奔騰跳躍,不住的嘶鳴,也不知道想做什麼,四隻蹄子將土刨的飛濺,老道士扭頭叱道:“幹什麼?你倒是急了,難道你也要喝酒不成?”
不料這馬似乎聽懂了老道士的話,立即不動了,頭低下眼看著黃臉人,鼻孔裡只是噴氣。
這黃臉人點頭說:“道長說的是,它就是要喝酒。”
“啊!”趙旭和老道都是詫異,老道士說:“我活了六十多,還沒見過喝酒的馬,今天要見識見識。”
趙旭眼睛瞄了一眼黃臉人,緊跟著說:“是啊,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今天倒是真要開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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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臉人聽了,端著自己的酒碗起身,到了醜馬跟前,那馬已經將長嘴湊過來,對著酒碗就吸溜起來,只兩下,一碗酒就到了它的肚子裡。
趙旭和老道這下真是吃驚不小,兩人急忙過去,趙旭問:“它能喝多少?”
黃臉人說:“這酒的話,需要兩罈子。”
趙旭二話不說就朝著遠處酒肆走去。老道士嘴裡嘖嘖稱奇,又將自己葫蘆裡的酒往黃臉人碗裡倒了個滿,這馬頓時又喝了,老道士搖頭說:“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那個小和尚已經夠奇怪的,沒想到這今天這馬比和尚還有趣。嘖嘖。”
沒一會趙旭就抱著三大罈子酒過來,底下兩壇,上面放著一罈,黃麵人見趙旭氣定神閒的過來,腳下穩健,心說這小和尚果真有些本領。
這下黃臉人也不往碗裡倒酒了,直接將開啟的那罈子放著馬前,那馬果然低頭對著罈子如喝水一樣的飲了起來,惹得趙旭和老道士嘖嘖稱奇。
三人看了一會,坐下繼續吃喝,這下彼此稍微熟悉,也有了話題,黃臉人說這馬名叫“呼雷豹”,喜歡喝酒,而且下巴長的瘤頂頭的那三隻長鬚,一經捻動,這馬就會發出如同打雷虎嘯的聲音。老道士這會紅光滿面,眯著眼說:“那了不得,要是兩軍對戰,這馬一叫喚,別人的馬還不嚇得腿軟串稀?不勝而勝嘛。”
黃臉人以為趙旭會藉著話讓自己捻一下馬須聽聽叫聲的,但趙旭只是勸喝酒吃菜,絲毫不提別的,心裡將他又高看一等。
吃喝過半,趙旭自己將一罈酒開啟放在長瘤馬的前面,心說這馬如此怪異,倒是跟帕裡黛那會喬裝改扮一樣必有特質。只不過,帕裡黛這會又在哪裡?
趙旭一直沒有問黃臉人的姓名,等他坐下,黃臉人拱手道:“今日萍水相逢,承蒙相邀,還未請教師傅的尊號?”
趙旭哈哈大笑:“老哥,實不相瞞,我這個和尚卻是假的。”
黃臉人怔了一下:“假的?”
老道有些醉醺醺的說:“我就知道他這個和尚是假的,哪有這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和尚。”
黃臉人心說你這老道不一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趙旭笑說:“道長說的是。我這和尚不守清規戒律,佛祖不收留我。我姓趙,單字旭,趙旭,本是陝州人氏,自幼遭遇不測,四處流浪,到處為家,如今近鄉情更怯,也不敢問來人,左鄰右舍全部不認識,真是少小離家老大回,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唉……這光頭短髮卻是因為最近鬧的彌勒教所致,原想剃了光頭方便,誰知道引起的誤會不少。算了,不提,咱們喝酒。”
趙旭越說的隨便,黃臉人心裡越是覺得他不同尋常。這趙旭“和尚”年紀不過十七八,人不但孔武有力,而且說話間幾乎就是出口成章,而且明顯看出不是存心賣弄,比如前面的那一句“低泣關山幾萬重,此生何處不相逢?”原本就不是對著自己說的,而且說話樸素幽默,帶著一點人世的滄桑感,明顯是行萬里路才有的感悟。
如此人才,甚是少見。黃臉人頓時有了惺惺相惜的念頭,端起酒碗說:“趙家兄弟,幸會,在下姓秦,名叔寶,齊州歷城今山東濟南歷城)人,今日淪落至此,真一言難盡。”
趙旭一聽黃臉人自報家門,心裡大吃一驚,仔細再想,難道這個面前的黃臉漢子竟然是鼎鼎有名的“門神”秦瓊秦叔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