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章 936亡夫絕筆
中軍帳內,一片死寂。
坐在床上的高長恭在她走後,就合攏了凌亂的衣襟,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將軍桌。
那桌面上,明晃晃擺著硯臺裡研好的墨。
高長恭披衣起身,奔其而去。
他暗自鬆了口氣,幸虧剛才他眼疾手快,聽見外面有動靜就立馬放下研墨,找出膏藥、解開衣裳假裝在敷藥。
也幸虧元無憂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沒發現他研了墨。不然她問起來,他真不好解釋。
思及剛才,高長恭仍心有餘悸。
他居然在放棄她的緊要關頭,把堅守的動搖了。他居然真的想跟她無媒苟合,哪怕只有一次,哪怕不為人知,哪怕註定無果。
懷揣著複雜的心情,高長恭腰肢挺拔地坐在了桌案後頭,所幸墨水尚未乾透。
他抽出一支狼毫,蘸取硯臺上半乾的墨,剛勁修長的手指捏著筆桿子,在落筆之前,高長恭心頭咀嚼了許久的話,紙上仍艱澀難言。
他該如何稱呼她呢?吾妻玄女?華胥國主親啟?還是……他的未婚妻?
可當高長恭狠心決然,提筆落字那一刻,便註定了,將倆人前塵愛恨一筆勾銷。
高長恭到底是效仿了高延宗,成了心口不一的人,做了始亂終棄的事。
他早就知道齊國讓高延宗做的那些、想拿捏華胥國主為己所用的計劃,齊國今天本想讓他們兄弟困住汝南女君,另一頭卻對外宣稱華胥國主結盟大齊,借她名義趁機奪取新野。
倘若過會兒高長恭跟和她怎麼樣了,只怕這邊軍中紅帳,他玷汙了姑娘的身子,那頭大齊的兵馬已經搶了姑娘的地盤。
高長恭既知真相,就不忍看她人財兩失,早就暗自決定,孤注一擲的把罪責攬在自己身上,他想今夜隨大齊兵馬攻入新野時,先與她假意割袍斷義,攆走她就引咎自戕。
但他又不想死的稀裡糊塗,他還有話想跟她說,便揹著所有人,籌劃了一上午的,給元無憂寫絕筆信。
桌上燭光如豆,映著執筆男子那張俊美的臉。如泰山之穩,巋然不動,動則地裂天崩。
燈下將高長恭的臉龐剪影投到紙上,他修長剛勁的手落筆遲緩,猶疑。
躍然紙上的行楷剛勁有力,開頭卻是“華胥國主”:
高長恭為利而來,欲與女帝爭城奪地,此去荊襄之地與君割袍斷義,不論誰勝誰負,今後便與元氏反目為敵。自此愛死恨生。
自河西一役,蘭陵斷婚為恨,蓄力復仇,奈何時運不濟,未能成功。
君有前程盛世未興,弱水三千待取,勿再行昏君之行,受困於敵國細作,山東莽夫。
這話說完,高長恭不敢落款。
他手指顫抖,自己都寫不下去了。
黝黑鳳眸溼潤,還沒傷到她,自己就心梗到喘不過氣。
高長恭索性把這張信放到一邊,又抽出一張信紙,在其上飽含深情地寫下:
——吾妻玄女親啟。
眼下齊周戰事稍定,知是吾妻替長恭負重前行,党項白蘭又令妻多煩,荊襄之地吾妻獨守不易,各國虎視眈眈,大齊亦唆使長恭奪妻私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