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權當沒發現,只道,“我倆要走了,你也一起出城嗎?”
萬鬱無虞收回目光,仍拿那雙深邃專注的眸子盯著她。“我要留下。”
“為何?你不是父母雙亡嗎?周國待你刻薄,你都金蟬脫殼了,為何不走?你的故鄉是崑崙山下的党項,也不是長安啊。”
“與你無關。”
見他這樣半死不活,又死犟死犟的,元無憂真是恨鐵不成鋼!“萬鬱無虞!你到底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非要在長安待著?回党項,我們華胥沒空收服你,你休養生息不好嗎?”
少年忽然眉眼低垂,眸光倏然落寞、哀傷地望著她,嗓音低啞:“我有舅舅在長安,我得守著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元無憂愣住,“你舅舅?”
隨後,經萬鬱無虞不見外的吐露身世,元無憂才知道,原來當初萬鬱無虞母子投誠後,他那個在党項可是八部首領之一的,貴為拓跋部首領的母親曾被周國貶為官妓!
還是他舅舅替姐入了窯子,他告御狀申冤才解救了母親,但舅舅仍被困在窯子。
三年前,他曾攢錢去看舅舅,卻直到母親臨死前也沒攢夠錢,舅舅的出臺費卻漲價了。
當時十六歲的少年孤身困在長安,六親無靠,窮困欲死,卻正好碰見了護送周國天子回京的華胥儲君。
是皇儲元無憂頂著對他叛國的恨意,變賣玉佩抵當王戒,才湊夠了錢讓他去看舅舅。那一天的萬鬱無虞,卻錯過了見母親最後一面。
一聽他提起那個舅舅,元無憂便有了印象,恍然大悟地點頭應道:
“不如帶你舅舅回党項,歸園田居,省得在這裡受委屈。他們宇文家對你的仇恨大過恩情,你為何只死忠他們,不報答我呢?”
少年卻抬眼反問她:“你怎麼不回華胥?”
元無憂眼神堅定:
“我要奪回屬於我家的東西。”
“我也有要守護的東西。除了舅舅,我的命早獻給了別的使命。”
“什麼使命?”
“我不確定,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天。”
元無憂不禁眉眼凌厲,不耐煩道,“我最討厭賣關子的。你一個叛徒,怎麼成天跟高長恭一樣,憂國憂民又隨時準備從容赴死?”
見她又要發怒,黑衣少年只拿凝光深邃的眸子盯著她看了幾眼,便俯首作揖,冷聲道:
“該走了,殿下。”
不知他是對自己說,還是對她,反正元無憂是拉著高延宗從他面前走開了。
只留下杵在原地的黑衣少年,眼神陰鬱地目送倆人離開,才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
此刻他那隻傷疤交錯的指掌上,中指戴了一枚白玉戒指。其上撒金粉,纂刻著漢語書寫的羌文,顯然,這同樣是一枚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