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齊國兵將的熱心指路,元無憂在那兩棵山茶樹下,再次找到了高長恭。
彼時細雨初歇,連夜的狂風驟雨打落了不少山茶花,掉在地上鋪了一層粉紅的,白的,幾乎都是完完整整的一大朵摔進泥裡。
而那位高馬尾的鬼面男子傲然屹立,身穿的黃金明光鎧被雨水洗的光亮如新,臃腫的甲冑穿在他身上雖頗顯魁梧,但更襯出他寬肩窄腰,長腿通天,整個人英姿挺拔,熠熠生輝。
此刻男子正把三尖兩刃長槍插進泥裡,自己手扶著槍桿,空望遠方。
直到元無憂走到幾步遠,剛想開口喚他,鬼面大將便轉過身來,從泛著金屬光澤的猙獰鬼面底下、迸射出的一對黑眸定定的看著她。
他開口就是:
“你徹底放下五弟了嗎?他說你一見了宇文國主…就跟被勾了魂似的,他說你除了對他厭煩,似乎對誰都能愛上,他——”
她不耐煩地蹙著眉打斷他,
“你是在為他鳴不平,還是質問我?”
“我是為自己鳴不平!”
高長恭黑眸凌厲地瞪起,憤慨地吼完,才後知後覺失態,旋即收斂了脾氣,那對雙眼皮清晰的鳳眸倏然低垂、沮喪下來。
“為何同樣感情受挫,受盡打擊,你卻不像阿沖和周國主那樣喜怒形於色,你這是身為正室的底氣,對他們勢在必得嗎?”
“不,其實就算你和你五弟,還有宇文懷璧都走了,我也不會感到意料之外,因為,我從未奢求過長久,沒有希望,便不會失望。”
男子黑眸一瞪,
“連我…也不在你的計劃之內嗎?可我從始至終,每一次都堅定的選擇了你啊,即便分開了,成全你和五弟,我也沒說過不愛……”
“我倒要問你,明明你每次都堅定地選擇我,卻為何從來不期待我擔當起來夫妻之責?難道你不是在為我守貞嗎?”
望著眼前這姑娘眉眼陰鷙,咄咄逼人的質問,高長恭的鬼面底下,傳出一聲苦笑。
“你是懷疑我的忠貞,還是不信我對你的忠誠?還是想逼我發瘋?”
“我對你很信任,又很沒安全感。你人在我身邊,卻有種明知得不到彼此的隔絕感,讓我感到絕望。”
沒安全感?
這姑娘一本正經的說出“對他沒安全感”,讓高長恭如被當頭喝棒打醒,但他無力改變。
猙獰鬼面露出的長睫覆眸,高出元無憂大半頭的男子此刻目光微垂,竟狼狽地迴避著她的視線,對此為難,艱澀道:
“是啊……我有什麼資格讓你信我?我守得住大齊邊疆,卻護不住心愛之人的安危。愛情對我來說,就像天上的日月,近在眼前卻觸不可及。我仰望你賞賜的愛情,卻深知自己跟你隔著溝壑,難以成婚。”
“什麼溝壑?”
“國恨家仇。我不像你父親,生來就能做女帝起家的私兵,同仇敵愾名留青史。我的國家與你的國家敵對,我與你也曾對面血戰。”
提起舊事,元無憂難免想起了讓自己臭名昭著,讓他一戰成名的洛陽龍門之役。
她忽然鳳眸微眯,目光緊鎖著眼前的鬼面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