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鬼面大將這才收起揖禮,倒提長槍,率先邁步走來。
路過元無憂身側時,鬼面男子驟然抬起黝黑鳳眸,長睫撲閃地、衝她調皮地眨了下一邊眼睛。
元無憂登時像被電打了一樣,心裡麻酥酥的。擱別人使來絕對是挑逗,而放在高長恭身上……更挑逗了。他到底是跟誰學的啊?
高長恭的俏皮卻只曇花一現,就迅速恢復了眼神凌厲,搭上他的高馬尾頗顯個頭奇高,穿上明光鎧的身軀盡顯寬肩窄腰,整個人長腿通天,英武逼人。
而走到李暝見面前時,他再次朝少年頷首致意。但因居高臨下的個頭差距,他連垂眼看人,落在李暝見眼裡都是輕蔑的睥睨。
倒是高延宗仰著臉,路過元無憂身旁時看都沒看她一眼。擦身之際,她忽然嗅到一股清幽的山茶花香,瀰漫在溼意的空氣裡。
她愕然抬頭看向他的背影,只見他衝李暝見哼了聲,眼白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安德王桀驁如舊,明目張膽的鄙夷蔑視。
突然爆出轟然雷鳴,在每個人頭頂炸開!
元無憂被炸的耳邊嗡然,尚未緩過神來,就有一滴淚落在臉上,她抬起頭,正瞧見雨點從天而降,砸在濃長的眼睫上。
她聽見耳畔豁然響起了綿密的細雨聲。
伴隨著烏鵲脆生的鳴叫,一道五彩斑斕的黑影自旁邊的楓樹杈上飛起,在那兩道高山般巍峨的身影上空盤旋一圈,如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般劃破紅衫金鎧、莊嚴英武的高家兄弟,這才繞過二人、衝向深黑的雲層,再也不見。
老鴰這種飛禽就很有靈性,經常在月下夜裡,在陰沉角落突然鑽出個黑影,讓人心驚膽戰,預兆不詳。世人所見最多的便是它五彩斑斕的黑,謂之“玄鳥逐月”。而在陽光底下,當它的羽毛被光穿透,就會呈現五光十色、透明的白,迴歸了祥瑞的象徵。
正如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元無憂突然發現,高家兄弟渾似高山,永恆穩定,因手足牢牢紮根於厚土,而只能駐守原地,望日升月落,目光追隨仰望著光輝,卻永無交集。
山水有相逢,日月卻永不會墜落於大地。而玄鳥自日中金烏脫身而出,飛躍高山,掠過大地,給人世間帶來生生不息。
太陽,玄鳥,這就是先輩賦予元無憂的使命。生為追日,死有後繼。
她在齊國是鄭玄女,也只有在齊國,她願做高長恭的祥瑞玄鳥,而非長安的初升太陽。但是換位一想,她自己何嘗不是也在固守著、高長恭所固守的使命呢?
只不過元無憂和高長恭的愛情,更像兩個死板教條的人,被困在兩間挨著的監牢裡,隔著中間的木楗十指緊扣,眉目傳情,最過界的行為也僅是牽手,就算有肌膚之親……
但已是彼此能做出的,最放肆的反抗。
不像她和高延宗,嘴都親爛了,也不及高長恭那調皮的單眨眼睛,來的挑逗,深情。
高長恭是個純粹的老古板,可惜元無憂不是。她能做賢德的明君,也能做癲狂的暴君。元家,就沒有墨守成規、老實本分的女皇帝!
雨下的不大,但綿綿細雨還是隔斷住了高家兄弟遠去的背影,也模糊了元無憂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