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爾想不通。
車內流淌的風止息,沉悶黏重的空氣像是凍在一塊透明的果凍裡,關爾覺得自己有些動彈不得。
車子啟動,引擎聲一起帶動車內空氣流動。關爾下意識撥出一口氣,狀似雲淡風輕開了個頭,“挺巧,沒想到在這見到你。”
程嶼剛才客套的笑早已消失不見,此刻渾身彌漫著明顯的疏遠。
他專注看著前車,沒回她的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安全帶。”
關爾愣了下,連忙把安全帶給扣上。
久別重逢未必是好事,就比如現在,關爾發現自己要找個客套但又不唐突的話題都難。只是,這人為什麼選擇跟自己同一車?
車內的風若有似無傳遞著程嶼的體溫和氣息,她對程嶼太過熟悉,熟悉到經過五年之久,這人的存在依舊能讓她的身體,條件反射立刻鬆懈下來。
程嶼的車開得很穩,穩到關爾感覺自己只是窩在s市那棟白色別墅後院的搖椅裡,抱著看累的畫本淺眠。
那時候關一越還沒那麼有權有勢,江辭鏡嫁給他不久,新婚燕爾。關一越拿著江辭鏡從母家帶來的嫁妝創業,後來生意越大越大,窮小子也終於在江家熬出了頭。
關爾出生的那年,關一越特地買了一棟別墅,名為鏡園,還在後院挖了一個巨大的人工湖,關爾在那裡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關一越那時年輕、英俊、有能力、肯吃苦,再也沒人敢在他面前嘲笑他是鳳凰男。在他人眼中,關一越和江辭鏡是一對人人豔羨的佳偶。只不過後來——
關爾睡得並不安穩,一直緊緊蹙著眉頭。
後來關一越仕途晉升,舉家北上。江辭鏡不顧江家反對,抱著八歲的關爾到了b市,沒大她多少、濃妝豔抹的女生從她父母的房間裡出來,那人經過她時朝她吐了口煙,濃重惡劣的香水味讓她當場吐了出來。
再後來,爭吵、摔東西、哭鬧、不停搬家、不停換學校,他們卻始終都沒離婚。
關爾睡夢中下意識揉著正在抽疼的胃,睡夢中的場景飛快切換,記憶的宮殿轟然倒塌又急速重建。
一下子夢境裡的她,又回到了r大蘇州街上那間擁擠悶熱的出租屋裡。
緊閉的半米寬小窗貼著天花板,外頭暖黃的車燈和路燈交織,像條遊魚躥了進來,再緩慢拉長,照亮搖晃的床鋪一角。
程嶼額間的汗滴落在她的額頭,順著側眉滑落到臉頰,此刻沉穩、鎮靜在他身上蕩然無存。
他像深海浪湧,橫沖直撞沖擊她的靈魂深處。她深埋入他的懷抱裡,他的骨肉裡,他們呼吸交融,鬢發纏繞,影子交疊。
“爾爾,你要學會呼吸。”
“關爾!你不要命了嗎?憋氣都不會你下什麼海啊!”
“顧女士,目前醫學無法診斷告訴你患上了什麼病,但我建議你要慢慢忘記呼吸這件事。太過刻意記得,反倒影響你正常呼吸,讓你恐懼呼吸這件事。”
藍黑色的海水灌進她的五髒六腑,她的身體不斷在下墜。
忽而【哐當】一聲,關爾冒著冷汗頓然嚇醒。
發現副駕駛座位往後放平了,她身上蓋著自己那件在日本免稅店匆忙買下的米色風衣。
而駕駛座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