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到現在還沒發作起來治罪,衛淩心裡有數,此事應該就不會怪他頭上。那也是自己命大罷了,但凡那堆主子多傷了一些,十個頭都不夠他抵罪……
幾個從獵場過來的人正要進去回話。衛淩現在一看到這副打扮的,心裡就機警起來,抬手將人招來,板著臉問:“怎麼回事?”
為首的侍衛說:“衛公公,我們找到了那掉進補獸洞的人,人已死,身上的傷痕也驗過一番,是刀傷和野獸撕咬所致。還有一個事情,弟兄們拿不準,得向皇上回話。”他很為難地左右瞥了瞥,不知道該不該說。
“咱家不怕告訴你,皇上為這獵場失職一事正煩心呢,敬貴妃娘娘正在裡頭陪著。有什麼話你先於與我透個底兒。”
為首的侍衛自昨日穆晏清回了宮到現在,領著一堆人沒歇過,結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找完豹子還得找人,而且事情全和妃子皇子有光,這時聽見衛淩這麼說,心裡只當是遇上了恩人,感激不盡。
侍衛和衛淩走到一旁隱蔽些,拿出一條帶血的帕子,說:“公公您看,這是卑職從那人身上搜出來的東西……這……這樣的女子物件,實在是……如何交代才好?”
這一看就是宮裡的東西。衛淩接過來細看一番,一時也瞧不出更多的,陰沉著臉苦口婆心地說:“這東西咱家替你收好了,你權當沒見過,一會兒到了皇上跟前回話,這東西就不該說了。”
侍衛猶豫,為難地說:“可是公公……這……這怕是另有隱情……卑職職責所在……”
衛淩恨不得一個巴掌過去,又不得不耐著性子說:“怎麼跟你這粗枝大葉的說不清楚呢?這是女子物件,還能和什麼有關?宮裡的女子。可宮裡頭跟著出來的都是些什麼人你想過沒有?咱家跟你透個底,那人是死了,皇上只當他護主有功,他算死得其所,還能給家裡人掙到一番風光,這可是八輩子的福氣,裡頭自然有你辦事得力的一份賞。你要自作聰明去推翻這所有嗎?你要踩著皇上的臉就為這點不值錢的職責所在嗎?也不看看幾條命夠你用?”
侍衛恍然大悟,覺得在衛淩這裡撿回了一家子的性命,差點要跪下來謝恩。
衛淩藏好帕子,伸手虛攔著,心裡暗暗松一口氣,總算沒讓這件事情又生波瀾,說:“你心裡記著咱家的恩就好。咱們都是給皇上辦事的,辦得讓主子舒心了,對你我都好。待會該說什麼,你心裡有數,今日權當我教你一回了。咱家進去通傳一聲,貴妃娘娘還在裡頭伴駕,你就在這裡等著,不得冒犯了娘娘。”
侍衛擦去頭上的冷汗,有禦前之人這樣百般周全安排,心裡才踏實了幾分。宮裡的差事辦起來可真要命……他自覺僥幸躲過大劫,站到一旁正深深低著頭重新醞釀禦前回話,卻不見推門出來那一身華貴的女子正投來一番意味深長的期待。
穆晏清還在安靜養了幾日,已經好了許多,出遊的興奮勁就上來,多難得的出宮機會,纏著採蓮多帶她出門逛逛。獵苑的行宮和正兒八經的皇宮大有不同,這裡依山傍水,風和日麗,抬頭可見山脈連綿,養眼得很,完全沒有皇宮裡那股死氣沉沉的森嚴。
“多好的5a級度假山莊……這圍獵就不能年年都辦一回?”穆晏清一想到快要回宮了,心裡開始捨不得這平靜又美麗的日子。
採蓮說:“奴婢聽說,立朝的時候定的規矩是一年一度,到了先帝即位,說這樣安排未免興師動眾,勞民傷財,春獵本就旨在祈福和鍛煉,這就本末倒置了,要改成三年一回。前朝很多大人們爭了許久,最終才定下兩年一回。聽說當今皇上也想過改三年一回,但一直不成。”
穆晏清一想,也是,這麼大的大專案,兩年一次都把人累得夠嗆。她才沿著池子散步沒一會兒,就見秦佩英提著槍神采飛揚地過來了。
李煜玄聽說了秦佩英臨危不懼和野獸搏鬥,為了彌補她突遭變故,破例讓她今年進獵場,參與到那場父子較量中。穆晏清看那神色便知,秦佩英今早一定“殺”了個盡興。
“秦姐姐好風采,”穆晏清恍惚間看到那個上陣殺敵的女將軍,等秦佩英走近了又細看一番,那一身騎裝沾了好些鮮血和動物皮毛,“收獲頗豐啊。”
秦佩英本想伸手扶一下穆晏清,又看到自己雙手有點髒,只好順勢豪橫地往衣服上面蹭了蹭,昂首說:“還行,獵得麋鹿兩只,野豬一隻,若不是跟隨我的人一直畏手畏腳地護著,我可遠不止這點。”
穆晏清看她意猶未盡,哄著說:“都這樣了姐姐才半日就有如此成績,若不是有人護著,姐姐可就搶盡風頭了。”
秦佩英一揮手,說:“若說到風頭,你是不知道,二殿下和甯川才是,連皇上都另眼相看。太子和兩個殿下都比不上。我也沒想到,他們的騎射功夫竟如此出彩,幾乎是箭無虛發,不愧是我大蔚的好兒郎。”
秦佩英一臉的驕傲,穆晏清卻覺得有點不對,看來事先怎麼叮囑都是白說,這樣的場合,那兩個待爆咖搶了風頭,背後還不知道要怎麼被說。穆晏清小心翼翼地問:“那……最終誰獵得最多?”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兩個人就算興頭上來了沒收住,我看得出來,他們後來都記著你的話呢,肯定不會搶皇上前頭去。”
穆晏清放心幾分,“姐姐下午可還要去?”
秦佩英鬆了鬆肩膀,略失望地說:“你忘了,回宮在即,今夜是慶功宴。我是當然還沒‘殺’夠,可也得得早些回來做準備。”
嶽蘭寬慰說:“皇上惦記哄著主子心情好,已經特意破例。但獵場上刀劍無眼,皇上也許擔心主子受傷啊。”
秦佩英坐下來,眼裡忽而有幾分落寞,隨後平靜地說:“那一夜我百般哭求,竟是連他的面都沒見上。因著嬪妃這個身份,往日束縛重重也就罷了,在生死關頭我卻連出宮救人都做不得。從前你勸我的時候我沒明白,那一夜我才忽然懂了,動情二字真是可笑。他哄不哄我其實都不要緊,我已經不會為這個事情難過了。與其一直都受制於他一時興起的一個點頭、一個決定,我倒不如靠自己開心起來。晏清,還好你沒事,我多討厭自己空有這一身功夫,那一夜卻要被種種東西拖累,不能出去找你。”
來自山野的風吹過,秦佩英抬眸眺望,遠方是漫無邊際的春和景明。
她頓了頓,說:“可惜了,你今晚不去慶功宴,品嘗不到我的收獲。”
“誰說我不去?”穆晏清倒是聽出了得意,順著秦佩英的視野眺望,頗感興趣地說:“這樣熱鬧又新鮮的場合,我還要漂漂亮亮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