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說出這個慌,易桂華便會多信幾分,溫映池這才顯得有些為難道:“昭兒睡下了,嬪妾閑來無事……就出去走走罷了。”
易桂華看她猶豫再三,猜到幾分,問:“妹妹出門也不帶個人在身邊伺候著,去的什麼地方?”
溫映池低下頭,說:“嬪妾去的永壽宮,和驍嬪敘話。”
這和易桂華猜想的一樣,溫映池是去了永壽宮又不好讓她知道,照這個懦弱溫和的性子,的確情願鬼鬼祟祟地去,也不敢得罪了她堂堂貴妃,“妹妹若要去永壽宮,大大方方找人跟著伺候就是了,何必這樣冷冷清清。本宮並非是斤斤計較之人,如今身為唯一一位貴妃,更希望姐妹們可以和和氣氣,你能和驍嬪聊得來,本宮自然是樂意見到的。更何況,妹妹對本宮的心意,本宮一直都知道的,妹妹不必擔心本宮會計較什麼。”
溫映池這才鬆了口氣,說:“貴妃娘娘如此體恤和照顧,是映池的福分。”
易桂華走近了些,牽起溫映池的手,說:“你如今也將是當主位娘娘的人了,凡事要果斷冷靜一些,這才治得住宮裡的人,理得了宮裡的事。你畢竟是本宮這兒出去的人,本宮當然你們好好的,也相信你對本宮的心意一如從前。你不會叫本宮失望的,是嗎?”
“娘娘的教誨,嬪妾絕不敢忘。”溫映池仍是低著頭,卻也能感受到那自上而下的氣勢和冰涼的目光。
易桂華攏了攏她的披風,說:“這兒風大,回去吧。”
溫映池低聲道:“謝娘娘。”
饒是如此,她還是站在這兒等易桂華走了好一會兒才敢回去。門一合上,她便帶著五味陳雜的心底滋味側頭看去,既為方才一場有驚無險而徹底鬆了一口氣,又怕那個人已經不在了,還怕他又不知道要和自己說什麼話。
還好,顧甯川還在。他想過來行禮謝恩,道一句“謝嫻嬪娘娘”,無奈對上溫映池這樣複雜的目光,他根本不敢往前挪半步,只好僵硬地立在原地,“奴才謝娘娘救命之恩。”
他就這麼站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中,溫映池好想認真地看清他的臉,每一回去到永壽宮,連他的身影都見不著,可又怕看清了他的冷漠神色,只會讓自己不知所措。
溫映池像是拖著雙腿往前挪了幾步,沉默了片刻,說:“你再等一會兒,外面平靜一些再走吧。我這裡近著後門,應該不會有事的。”
“是。”
外頭的動靜平息得比預想中快,只片刻的功夫就安靜如初,顯然是巡查的人都已經出去了,往溫映池這邊巡的人更少,都是為了避免驚擾了年幼的李斕昭。靜到這個地步,彼此都知道該走了。
顧甯川只微微頷首就緩步往門口走去,溫映池卻沒有讓開一些的意思。可再難堪也是刻不容緩,顧甯川只好緊緊盯著地上,伸手要去開門。
“身上的傷都好全了嗎?”溫映池還是忍不住,忽而抬頭看著他,眼眶泛紅。
顧甯川伸出去的手一僵,一時沒領悟到溫映池說的什麼,她就自顧自地繼續道:“養心殿那一次……其實我知道。”
原來,那一天溫映池留意到易桂華的人鬼鬼祟祟地出去了,她便讓人跟著,就知道了易桂華的人不知給皇上透漏了什麼,皇上立刻讓衛淩去截了穆晏清。
“穆晏清一個從未侍寢的答應,能讓皇上找得這麼急,不管是何緣故,都不是好事。”溫映池陷於愧疚中,眼淚簌簌落下,語氣尚且鎮定,“我擔心你會受什麼牽連,就讓人回去養心殿守著,她在那裡看到你們離開了才回來告訴我。甯川,你知道嗎,我聽到那一幕的時候,心裡痛得一夜沒閤眼。我……我又氣……又恨,我氣……我氣我自己無能為力,什麼也做不了。事後我想給你送些藥過去,可是我的宮女說什麼都不讓我這麼做,我又怕這樣只會害了你……”溫映池怕顧甯川以後都會避著你,把心裡的另一股恨意掩藏起來,只敢表達自己的內疚和懊悔。
顧甯川只匆匆一眼看了看滿臉淚痕的溫映池,沉聲說:“勞娘娘牽掛,奴才一切都好,望娘娘珍重,萬事定當先保全自己,千萬不要因為別人而牽連到自己和公主。”
溫映池仰起頭,說:“那你為什麼不先想著保全自己?你從前也是一直遠離紛爭以求保全的。甯川,你告訴我,跑去養心殿的時候,你有給自己想了個萬一嗎?有給自己留了後路嗎?”
顧甯川沒有回答,他才發現他答不上來,義無反顧地把自己搭上去且不留退路,原來早就違背了他一直以來委曲求全的生存之道。可是那個時候,他根本來不及想這麼多,只知道穆晏清這個嘴硬的,多在李煜玄面前逗留一刻,命就多搭上去幾分。
“罷了,你不必回答,我想也不是什麼好的答案。”溫映池轉過身揹著他,說:“萬事保全這句話,你留給自己吧,就當我對你唯一的要求了。你快走吧。”
直到關門聲在身後輕輕地響起,溫映池才心如刀割才轉過身去,悵惘地看著他剛才站的地方,心裡在想著剛才沒說出口的話:要是早知道穆晏清根本護不住你,我當初就絕不會成全你留在她身邊。溫映池恨的不只是自己。
她當初以為穆晏清是個低調省事的,好歹沒什麼注意力,和秦佩英合力也能讓顧甯川的日子安穩。沒想到她竟是個惹是生非的,自作自受也就罷了,何苦連累了顧甯川?溫映池悔不當初,若早知穆晏清如此自作聰明,當初就不該順水推舟。
穆晏清終於從膽戰心驚裡等到了顧甯川,知道延禧宮的驚險後,她愣了好一會兒,幸虧有溫映池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顧甯川神色沉重,今夜的事情太多太突然,他還不知道後續要怎麼辦,只抬頭凝望著穆晏清,盡量擠著無所謂的笑容,說:“我險些就直接解決了她們,還好,臨門一腳想起你給我的叮囑,沒有出手,不然……”
不然今夜可不知道要去哪兒撈人了。
穆晏清既欣慰又後怕,說:“還好平時對你多嘮叨幾句,不然今晚領盒飯可不只是易桂華了。”
“領盒飯是什麼意思?”顧甯川一本正經地問。
“額……就是指死了,再也不會出現這個人了。”穆晏清也同樣正經地回答,“還好你知道回來從長計議,小川,直接讓她領盒飯固然是大快人心的爽文劇情,但是你想想,你家人的冤屈,可不只是她一己之力造成的,殺了她一個,不僅不會讓你們換回一個清白,還會讓你從此再沒有機會。你一定要冷靜,她總會露出馬腳,顏勒也總會有蛛絲馬跡的。”
顧甯川看她緊鎖著眉頭的樣子,突然撲哧一笑,深深地看著穆晏清說:“你說的我都記住了,以後也多一些嘮叨我吧,讓我時時都記得。”
穆晏清對這樣溫情的笑容和神情的眼神真的沒有抵抗力,立刻別開臉,片刻後想起顧甯川脫險的過程,有股一直以來說不清的感覺又浮上心頭。溫映池能在這樣緊急的時刻就安排好了後面的劇情線,且暗暗佔據了主導地位,將計就計使易桂華這樣謹慎多心的人都順著她的思路走。
按照穆晏清混得多的片場來看,更有可能的劇情走向是,溫映池大不了突然強勢起來,憑幾句威脅就讓易桂華壓根不敢搜她的住處,但仍舊帶著疑心離開。而今夜的溫映池,以一個溫順獵物的方式出現,成功騙走了獵人,實在讓她始料不及。
溫映池近來對著穆晏清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她一下子不好確定這是敵是友。可如今知道了,那一夜他們在養心殿外看見的是溫映池的人,穆晏清反而放心了幾分。最起碼,以溫映池的深情,她不會真心向著易桂華就行了,那最近常常站在易桂華的站隊,許就是為了可以更順利地離開那個延禧宮那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