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開景仁宮的時候,皇後喊住了穆晏清,說:“穆答應且留步,本宮這裡留了些糕點給你,你不妨用一些再走。”
皇後這算當面賞了,其餘的人只得各懷心思離開。待人全退出去,皇後鬆了口氣,柔聲問:“方才你一直看著本宮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何事要說?”
穆晏清見皇後已有倦色,直言道:“皇後娘娘周旋在這些瑣事中,心力交瘁,還願意聽嬪妾說話。”
“方才還好有你在幫著說話,不然本宮真是為難,你也看到了,這還只是今日,往後還不知要如何。”皇後鮮少這樣顯露自己的疲憊,“你是個有主意的,不妨有話直說。”
穆晏清走上前,站到皇後的身後,幫她輕輕按著太陽xue,說:“皇後娘娘盼著後宮能和睦相處,可嬪妾鬥膽說一句,娘娘與嬪妾都知道,姚妃和易妃兩位娘娘都是有傲氣的,出身高貴,又深得皇上的寵愛,哪一位又甘心矮人一截呢?如今易妃娘娘晉封在即,還有禦賜封號,可謂雙喜臨門了,憂心後宮風氣,多加訓勉也是應該的。但姚妃娘娘侍奉皇上的時間也不短,心有不甘,也是無可厚非之事。”
皇後享受著按摩,感覺輕鬆了幾分,但心裡的事情仍在壓著,不禁嘆了口氣,說:“你說的本宮也明白。姚妃和易妃同列妃位多年,確實都是勞苦功高,但姚妃目前膝下無子嗣,本宮就算有心提拔,也不能不管規矩啊。”
“姚妃娘娘是個有福之人,子嗣一事是遲早的事情。依嬪妾愚見,娘娘不如向皇上進言,先行給姚妃娘娘一個封號,以示嘉獎。娘娘,驍嬪和嫻嬪是嬪位的主子,都有皇上親賞的封號加身,姚妃娘娘對皇上情意深重,若能有個封號,也會明白皇上和娘娘您的用心和重視。易妃娘娘成了眾妃之首,兒女雙全,當然是眾妃表率。日後繼續協理六宮時,與姚妃娘娘之間也能免了許多不和。娘娘作為六宮之主,殫精竭慮不就是為了六宮和睦?”
皇後懂了個中深意,穆晏清是在提醒她,不能讓易桂華一人獨大。易桂華有子女傍身,又是個聰明有手段的人,今天已經迫不及待要耍耍威風,若是日後讓她坐穩了貴妃的位子,只怕今天這樣的小紛爭還只是小菜一碟了。
其餘的年輕妃嬪還成不了什麼氣候,也就姚既雲論出身,才情和傲氣,可以和易桂華稍作抗衡。
皇後沉思了須臾,這的確是目前最佳的解決辦法,既能安撫了姚既雲的不甘,還能阻擋易桂華坐大。“給姚妃賞個封號也不難,只願她能明白本宮和皇上的良苦用心。”她示意穆晏來面前說話,問:“本宮還有一事好奇。你為何要給姚妃爭取這些?”
穆穆晏清看著皇後那波瀾不驚的雙眼,從那股平和與溫柔中立即反應過來:這怕不是送命題?還好,這種既要顯格局又要打太極的臺詞,老孃會。
她為難地低下頭說:“娘娘也知道,姚妃對嬪妾有恩,昔日舊事……嬪妾有迫不得已之處,始終心中難安。更何況,嬪妾所做的並非只是為了姚妃娘娘,更是為了皇後娘娘。嬪妾的一點私心,不過是因為人微言輕,渴望能得到皇後娘娘的庇護。若六宮和睦,嬪妾的日子也就能安好了。”
皇後似乎對這番回答有所預料,卻還是為之感慨,說:“以你的聰明,若要日子好過,去得到皇上的寵愛也不難。晏清,後宮的女子討生活,無一能離開聖恩。皇上當日嘉獎你敢於直言才封的答應,事後姚妃複寵,皇上也並沒有怪罪於你,可見你還是你在皇上面前還是有機會的。你怎麼總為別人打算這麼多,卻不為自己想想呢?”
穆晏清從這番真摯的話裡只聽出來更加送命的東西,心裡暗暗為皇後覺得可惜,她顯然沒有真正瞭解到她的夫君有多麼可怕。在皇上面前,她穆晏清只有送命的機會。她把當日回答驍嬪的話進行美化,又複述了一遍,無非就是強調兼暗示一個問題:就算能分得皇帝的流量,也會成為所有人攻擊的物件。曇花一現的流量小花最容易把命搭上去,她情願一直做一條鹹魚,靠著娘娘們的流量過日子。
皇後預設穆晏清說的話在理,在她心裡也清楚一個問題,穆晏清指正過姚妃,皇帝心裡不一定完全沒有介懷。
穆晏清看皇後也信了九分,說:“也因為嬪妾只求平安這一己之私,懇請皇後娘娘,加封姚妃娘娘一事,還請您不必讓人知道是嬪妾的主意。”
皇後有所安慰地點了點頭,說:“這倒也不難,本宮可以答應你。”
穆晏清走的時候,又帶上了皇後給的一些賞賜,剛出了景仁宮的宮門,就不禁滲著冷汗。
採蓮正高興地捧著賞賜,問:“主子,皇後娘娘宮裡這麼涼快,您怎麼還是這麼熱?”
“你當然不懂,”穆晏清給自己定定驚,“是我自己沒留意說了這麼多,可能讓皇後有顧忌了,幸好她還算個正派。”
魏姑姑端著剛沏好的茶進去時,看見皇後若有所思地靠在軟榻上,不禁心疼地說:“娘娘如今費神費力去擺平這些爭端,奴婢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後宮的主子們哪個不是希望自己一枝獨秀呢?”
皇後接過茶抿了一口,說:“你啊,看人看事也是這般一語中的。”
魏姑姑笑著說:“看來穆小主又能解主子憂心了。”
“晏清確實聰明,也有膽量與本宮說這些,”皇後懶洋洋地放下茶杯,神色變得有些嚴肅,說:“不過這麼善謀人心的人,若是有意在皇上那裡花心思,只怕不是什麼好事。”
“那穆小主的意思是?”
皇後有所欣慰,說:“她很懂進退,知道什麼能要,什麼不能要。她既然只想過自己的安生日子,本宮自然樂意應承。後宮難應付的人,有眼前這些已經夠讓本宮頭疼了。”
魏姑姑給皇後捏著肩膀,問:“既如此,主子也知道易妃的心思,為何當日還要提出晉她的位分呢?”
“本宮何嘗沒有料到這些,她想讓璟檀的婚事辦在璟轅之前,本宮怎能甘心?”皇後頗為顧慮,此刻也不避諱自己的心思,“本宮是六宮之主,太子是眾皇子中最出色最尊貴的。我也是一位母親,豈能甘心讓別的孩子走在太子前頭?”
當了皇後這些年,她的一言一行都擔得起國母的身份,世俗規矩從不允許她擁有任何的私心,容不下任何關乎自己的考慮。可她也只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