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滿蒙八旗軍和五十萬綠營,每一處他都會利用到底。
胤禛察覺到八爺的心思已經難以扳回來,輕輕蹙起眉頭:“民間多誇八弟是‘賢王’,朕也希望能有這般賢王做個左膀右臂才是。”
允禩卻完全曲解了話中的意思,拱手答:“賢明一詞,乃是對聖主當用,臣不敢。”
允禩是故意叫雍正察覺他志不在成為輔弼的。
胤禛沒有接話,轉頭向外頭,望著院中挺拔的梨木:“八弟可還記得幼年在承乾宮那段日子?那時候,孝懿仁皇後剛走沒多久,就你我二人居於承乾宮多留了一年,隨後才相繼分開。”
承乾宮中,也有這樣一株粗壯的梨花樹,在春日裡會下起梨花雨。
允禩沒料到胤禛會提起這個,怔了一瞬,心猿意馬道:“是,臣自然記得。”
那時候,是這個冷著臉的四哥沖在前頭,擋住了許多汙言穢語,叫年幼的允禩也擁有了片刻溫情童年。
所以,雍正這時候說起陳年舊事,是打算打感情牌了嗎?
允禩尚在心中疑惑動搖著,就聽到胤禛繼續開口:“朕還記得你小時候受了內務府那幫奴才的欺負,也不跟人講,最後被朕無意間發現了,原來是擔心連累了身邊伺候的奴才。”
胤禛將視線從滿地梨花瓣收回,看向允禩的目光前所未有的直白和清明。
他聲音分明不大,卻將每個字的力量都傳遞到了允禩心底:“八弟,你究竟是何時,非要追尋這莫須有之物,反而弄丟了那顆最寶貴的心。”
允禩立在原地,久久未能說出話來。
忠烈之祠,大殿屋簷寬廣,八爺立在殿前簷下,感受不到一絲春日陽光的溫暖。他甚至沒有回頭,便覺得被身後千萬亡靈之魄注視著,拖著,就要跌入無邊煉獄。
而一步之遙的前方,便是負手立在暖陽之下的雍正。
允禩伸出手,下意識試圖想抓住些什麼。
然而眼前的梨花繽紛落地,花瓣也從指縫間溜走。
他,什麼都沒能留住。
從昭忠祠回來,兄弟二人之間的氣氛便有些說不出的詭怪。
非要說的話,反倒是皇上變得熱絡了些,而八爺唯恐避之不及。
做奴才的自然不敢傳出什麼閑話來,唯有胤小秘這個心大的主兒,拽著一根風箏線呼啦啦跑過來,瞅瞅這個,瞧瞧那個,忽而笑了。
“四哥,你是不是欺負八哥啦?怎麼八哥好像躲著你呢?”
胤禛幫著小家夥順手牽了牽風箏線,免得紙鳶掉下來又鬼哭狼嚎的。
他漫不經心道:“瞎說什麼,朕跟你八哥好著呢。”
小團子不服氣似的挑著眉,一骨碌風箏線便交到了胤禛手中,蹦躂到了允禩跟前,近距離觀察半晌,歪頭道:“才不是呢,八哥明明一臉踩到狗屎的嫌棄樣子。”
話音落,胤禛咋舌:“放肆,這裡是親王府,哪有你撒野的地兒,跟你八哥好好說話,免得朕動手收拾你。”
小團子聞言連忙捂住腦袋,往八哥身後一藏,小聲嘟囔:“說得好像回了宮我就能放肆一樣。”
發覺四哥沒有追過來打他,胤小秘再次嘚瑟上了,從允禩身後探出個腦袋,對著胤禛的方向做了個鬼臉。
所謂兄弟連心,就是一團和樂的時候不一定有什麼感應,但做起壞事兒來,胤禛保管一抓一個準。
他福至心靈,一回頭就瞧見小么造作的鬼臉,索性扯著風箏線上前兩步,伸手就要用線軸去敲小團子的腦袋。
胤秘哪裡肯依,嚷嚷著“再敲就不聰明瞭”,兩只小手扯著風箏線反抗,還不住繞著允禩躲閃,沒一會兒,兄弟三個就被風箏線纏成了一團。
允禩起初還能勉強保持一副溫文爾雅的笑顏,等到面前纏著個冷臉胤禛,就完全笑不出來了。
他滿腦子都是雍正方才在昭忠祠的話——
“八弟,你勾結關外老滿洲,暗中聯系蒙古各部,甚至討好文人士族,真當朕都不知道嗎?”
“那些你遞出橄欖枝的人,你又知道哪一個是朕的人。”
“朕原先放任你不管,是有由著你鑄下大錯再一齊清算的打算。不過,朕如今不這麼想。”
“汗阿瑪將天下託付給朕,自然也將兄弟們託付給了朕。要在你鑄下大錯之前攔住你,管束你,這才是朕應當做的事情。”
“八弟,弘旺朕會培養去吏部,大清的天下,朕也會與兄弟們一道治理的越來越好,在你心悅誠服之前,不論多少次,朕都會憑實力將你攔回去,叫你瞧瞧,大清的主人是朕,而你允禩的皇兄也是朕!”
一團風箏線,本就是越解越亂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