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這回進來比從前收斂許多,竟然能注意到主子起了茶碗再跟著用茶,雍正心中十分滿意。
他面色和悅不少,問:“這些日子在朝陽門操勞累壞了吧?朕瞧著黑了些,不過整個人也精神了,不似從前油膩膩的。”
那可不。
連西安府的家産都被隆科多以奉命清查為由,捲了個大半,再厚的油也全都刮沒了啊。
年羹堯守了一月有餘的城門,到底是長進了,至少腦子裡有再多想法學會了憋著,沒說出口,也沒表現在臉上。
他對著胤禛恭恭敬敬道:“萬歲爺聖明,奴才此番在朝陽門暫代城門吏一職,知道了不少底層百姓的苦楚,有感而發,原本打算著尋萬歲,想要捐出過半家産充入國庫造福百姓,誰知……”
年羹堯說到此處嘆息,掀了朝服就要跪下去。
胤禛難免覺得意外。
年羹堯是漢軍旗出身,從前不可一世的時候,對著他這個皇帝最多自稱“臣”,何時還稱呼過“奴才”?
雍正心中好笑,便也陪著年羹堯一道演戲,伸手攔了一把:“這是做什麼,你是跟著朕一路走過來的功臣,如今又有如此義舉,還能有人難為你不成?”
“奴才聽步軍統領隆科多提起,這番是奉皇命要抄了奴才的家……”
雍正揚眉:“朕何曾有過抄家之言?先前便與你說過,朕要清查河南上下勾結,私吞大筆治河餉銀導致藩庫空虛之事。”
年羹堯點頭,這事皇上先前說過,他還因此栽了跟頭。
胤禛接著道:“這件事有人告到了你頭上,加上先前你私自進京之事,朕才不得不叫隆科多去查清楚你家中私銀來源,查清楚了,自然都會歸還於你。”
“不過,大舅哥既然有意替百姓做些什麼,朕也不好攔著,等真相大白之後,便只充公三分之二吧。”
年羹堯:“……”
這一聲大舅哥可真值錢啊。
有總比沒有強,年羹堯咬牙認了,開始極力撇清自己在河南貪汙案中的幹系。
“萬歲明鑒,奴才是身處甘陝之地,常駐西安府,可是從來沒有跟河南有過來往。若說朝中能得了一省上下官員賄賂的,非隆科多莫屬!”
雍正等的便是這個,垂眸問:“哦?這話不能亂說,可有證據?”
年羹堯咬牙直接跪下,叩首道:“奴才有罪,須得向萬歲坦白。之前,奴才也曾向隆科多行賄一匹純金打造的“馬踏飛燕”金器,另有瓷器珠寶若幹,也撞上過幾位與隆科多往來密切的大人,他收受賄賂遠超萬歲想象啊。”
年羹堯這回為了拉隆科多下水,還真是不管不顧了。
不過,這也正是因為他讀懂了皇上給的訊號。
雍正想動隆科多了,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部隊給他施壓,叫他站出來指認。
哪怕是把他自個兒攪和進去,沒關系,背後有皇帝授意,大不了破點財消災,總比什麼都沒了看著隆科多囂張要好。
果不其然,胤禛沉聲道:“可知還有何人行賄?”
“前任雲南巡撫甘國璧。”
雍正略一回憶,便想起來了。
此人在康熙五十九年虧空錢糧,以黴谷充倉,被聖祖爺革職了。到了今年初,隆科多這個“佟選”提起一嘴,又被他派去鑲白旗做了副都統。
胤禛察覺到什麼,眯起眼問:“朕去河南微服私訪之後,甘國璧做了什麼?”
隆科多道:“回萬歲的話,此人老毛病再犯,侵用銅錫餉銀八萬餘兩行賄隆科多,被奴才撞了個正著。”
雍正淡淡覷他一眼,心道你不也是去行賄的。
君臣之間又你來我往幾個輪回,扒出不少地方要員,甚至還有前任河道總督趙世顯這等身居要職的官員。
雍正心中自是有怒意的。
隆科多這狗奴才,跟他阿瑪佟國維沒有半分可比之處,竟也想著做個“佟半朝”嗎?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