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阮數出幾枚銅板,又將幹癟的荷包裝進袖中,這才掀開轎簾。
轎夫灼灼的視線盯在銅板上,又一點點移到白嫩的柔夷處,他接過銅板,帶著滿腔的不甘和貪婪,依依不捨的離去。
唐阮鬆了口氣,又走了片刻,才到自家鋪面前頭,這個往日有著絡繹不絕人流的地方,此刻冷冷清清的,不見一個人影。
她推開鋪門,鋪中空蕩蕩的,莫說是繡品成衣,甚至連貨架、擺設也全數不見,應當是被債主拿去抵債了。
她幾步走進院中,往日幹淨又整潔的院中此刻滿是落葉,一陣風吹來,好些落葉打著旋飄起來,又寂寥的落在地上。
唐阮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一路直奔正房。
房門緊緊的關著,可剛一靠近便能聞到濃重的煙燻之味,唐阮心間一縮,猛然推開門。
同樣空蕩蕩的堂中,哥哥唐樓正坐在一把小凳上熬藥,藥爐中煙霧繚繞,其中燒的不是炭,而是院子中的那顆桂花樹。
積年的桂花樹被主人家狠心砍去,又沒有經過充分的暴曬,帶著委屈的濕意。
這樣濕意落在爐子裡,不僅起不著火,還會因不充分燃燒導致一氧化碳中毒。
這樣是會死人的!
唐阮連忙推開房門,又將窗戶全部開啟,一把推開爐前呆滯的人,將其中的濕柴撿出來。
她下意識想用腳踩,又捨不得那雙登雲履,便拿那木凳去砸,去摔,直到白嫩的手心被木凳的稜角磨到紅腫,直到看不見一絲火星。
“哥,你瘋了嗎?”
唐阮又氣又急。
唐樓木然的看著妹妹做眼前的這一切,眼中沒有一絲神采,“妹,所有能借的地方我都去了,所有能賣的東西,我都賣了。”
他眷戀的看著四周,這個他生活了半輩子,擁有美好回憶的地方,“眼下除了這個宅子,咱們唐家已經一無所有了”。
“那又怎麼樣”,唐阮蹙著眉,心頭是壓不住的氣惱,“哪怕將宅子賣了,咱們一家人在一處,比什麼都強!”
聞言唐樓卻笑了,“妹你知道麼,昨天我去賣這個宅子的時候,人家出多少錢嗎?”
“十兩,哈哈,只出十兩啊。”
唐樓的聲音中滿是憤恨,“他們這是在逼我們去死!”
唐阮默然,自家的這個宅子雖說不大,地理位置卻十分優越,莫說十兩,平日裡旁人便是出價一千兩,唐家人都得好好考慮考慮。
到底是誰要將他們一家人逼上絕路?
恨意逼紅了唐阮的眼睛,她扭頭不願看如此頹廢的哥哥,卻看見躺在床上的父親和趴在旁邊小憩的母親。
許是夜間照顧病人太累,這樣吵鬧的動靜母親竟未驚醒,仍舊沉沉的睡著,只是睡夢中她的眉頭還在緊緊皺著。
水汽凝聚,數不清的淚珠從唐阮的眼角滑落,她顧不得抹去眼淚,只急急的說道,“哥,我們有救了,你看,我們有救了”。
她轉了個圈,流光溢彩的料子隨著少女的身形在屋中翩翩起舞。
從小耳濡目染之下,唐樓自然有一雙識得好料子的眼睛,“這是····三織造的東西?”
唐阮點頭,“不止呢,你再看看這個”。
她一面說著,一面將頭上耳上的東西全部摘下,甚至連腳下的登雲履也脫掉捧在手裡,“還有這些”。是的,今日之所以厚著臉皮拿走東西,就是為了此刻。
家中的債務一日不解決,父母、哥哥還有她便無一刻寧靜,是以哪怕知道大少爺可能另有圖謀,她也得笑著接下。
“賣了這些,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