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柳觀春有時會忘記,江暮雪早已辟穀,他不用入睡,那師兄一個人熬到天亮,都在想什麼呢?
第二天清晨,柳觀春牽著江暮雪進了荒山。
她看不懂風水寶地,只看到一棵臨水而立的白梅樹。潔白的花瓣兒紛紛揚揚,落滿鏡面似的小河,此地景緻很美。
柳觀春指著梅林旁邊是一塊地,道:“咱們就在這裡給外婆建墳立碑。”
“好。”江暮雪不會掃興,想了想又道,“既是衣冠冢,今日我們要下山置辦逝者的衣冠嗎?”
柳觀春搖了搖頭:“不必那麼麻煩,只要添一些外婆愛吃的、愛用的物件便是。外婆早就離世,我就算為她立碑造墳,她也不在這裡。衣冠冢,只是生者記掛逝者的一個念想罷了。”
這句話令江暮雪想到前世的事。
他也知道柳觀春不在那口小棺材裡,他留著它,無非是滿足自己的私慾,欺騙自己,他尚有資格擁有她。
柳觀春說完,發現江暮雪忽然沉默下來。
江暮雪心思重,總比她想得深,每次他不說話,安靜站立的模樣,就會讓柳觀春無措,讓她擔心自己又哪處不留心,將江暮雪遺棄在蠻荒之地。
“師兄。”柳觀春牽他,似是安撫地打量他,“我故鄉有一句話。”
“什麼?”江暮雪毫不抵抗,任她抓住五指,女孩體溫的暖意渡到他的掌心,有種相依為命的踏實感。
“人是由無數個美好瞬間組成的。因此我不會往衣冠冢裡放外婆的屍骨,以及衣飾,我要放她愛吃的糕餅、飴糖、給我打過的紅繩絡子、我教她寫過的描紅本、練字的筆墨紙硯……”
柳觀春那雙瑩亮的杏眸迎上江暮雪,她的笑容燦若桃花,“只要活著的人仍記得逝者,她便不算在世間消亡。”
柳觀春隱隱猜到前世的江暮雪經歷過什麼,師兄在她死後,一定度過了很難的一段歲月。
她希望這些話能帶給他一點微乎其微的慰藉。
聞言,江暮雪若有所思,出了一會兒神,他沒再說什麼。
柳觀春擬定了墳地,又禦劍,催促江暮雪帶她下山採買物件。
他們如今住的地方,距離道宗很遠,這是江暮雪前世四處遊歷,來過的凡間小鎮。
此地雖及不上殷國都城那般富饒,卻也四季分明,山明水秀。
只是群山巍峨,又有大江大湖環繞縣鎮,地方支不出開山造路的銀子,不好開闢貿易往來的商道,便漸漸成了訊息閉塞的荒僻鄉鎮。
如此彈丸小鎮,邪魔嫌棄人氣稀缺,不願來食;修士嫌棄人口稀少,即便降魔也無法聲名遠播,漸漸的也就沒了外地來遊玩的旅客。
剛進鎮子的當天,即便江暮雪和柳觀春擬了化形的術法,還是引起了好一番騷動。
畢竟一對小夫妻自小在仙門重地長大,氣度不凡,再怎麼遮掩精緻面容,周身的靈光劍氣還是驅之不散。只窺一眼,便知兩人有天大神通,定是天人菩薩。
因柳觀春面善,說話又討喜,每次她進鋪子買吃食、衣飾,老闆都給她大打折扣,三兩銀子的珠花,賣到柳觀春手裡就只有二兩銀子。
街巷喧鬧,人聲鼎沸。柳觀春拉著江暮雪逛了好多店鋪,甚至去了一趟集市。
她不會做飯,但江暮雪煮菜很有一手,只要柳觀春買對食材,師兄就幫她打點。
今晚想吃油燜三黃雞、河蝦煲、清蒸小黃魚……
江暮雪幫她挑好葷肉,又取來一縷寒氣為肉食保鮮……從前倒沒想過,有朝一日冰雪靈流能如此大材小用,頂個冰鑒使。
柳觀春買完菜,又吭哧吭哧跑到熟悉的店家那裡,買了幾匹鮮豔的紅綢,塞進藏寶珠。
江暮雪溫聲提醒:“若是制老者壽衣,紅布會不會太豔?”
江暮雪不反對柳觀春做事,心存疑慮也只是委婉問上一句。
柳觀春簡直要朝天翻白眼,她哭笑不得:“這是拿來制嫁衣的!”
說完,她又從藏寶珠裡扯出布料,拉江暮雪的指骨去摸緞面。
“師兄覺得如何?這是蝶戀花紋的,這是如意祥雲紋的,我覺得寓意都不錯,一時選不下來,打算回去再慢慢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