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逃不開這座宮闕,只能想方設法自保。
譬如以精血喂養鬼魅,作為交換,厲鬼也不可現身害人。
那段日子,江暮雪既要應付鬼魅,又要受皇貴妃刁難,纖細的腕骨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刀傷。
疼習慣了,便也不覺得多難捱。
江暮雪也曾提醒過皇弟、皇妹,他們身後跟著一些枉死多年的老鬼,需多加小心。
明明是好心的告誡,卻嚇得弟弟妹妹捂眼直哭,父皇見孩子被嚇掉了魂,又怒罵江暮雪妖言惑眾,罰他跪皇寺三日,不得飲水用飯。
再後來,江暮雪擔下邪物的汙名,兄弟姐妹們連課業也不願和他一起上了。
那段歲月太過久遠,遠到如今的江暮雪想起,記憶都有些模糊。
他誠實地道:“過去太久,已經記不清了。”
可這樣的回答,落到柳觀春的耳朵裡,無疑是脆弱且惹人憐愛的。
她忍不住再親近師兄幾分。
柳觀春拉過江暮雪的手,認認真真把手指擠進他的指縫,與師兄十指相扣,用力交纏,企圖給他溫暖。
柳觀春握緊他的手,揚起笑臉:“往後有我陪著師兄,你再也不必怕了。”
其實這種話很恬不知恥,很不自量力,江暮雪這麼強,哪裡輪到她保護呢?
可江暮雪半點不介意,他低頭的那刻,看到柳觀春玉雪可愛的臉,他看著她仰頭,彎眸淺笑,頰邊梨渦淺淺,不自禁心髒柔軟,心旌搖曳。
江暮雪低低應了一聲:“嗯。”
柳觀春還好好活著,她就在身旁,他不會再怕了。
大太監朱福借護駕的名義,調動了羽林衛。
待持刀的禁軍闖進寢殿之時,溯陽帝的身形已然頓住。
他放下手中屍骨,徐徐轉身。
眾人在這一刻才看清他的臉。
溯陽帝的下顎沾血,嘴裡還在咀嚼骨肉,他的一雙眼已經魔化,瞳孔黑漆漆的,幾乎佔據了所有眼眶,可怖至極。
雖不知他附身的邪魔究竟是何物,但柳觀春與他對視的一瞬間,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驚恐之感,彷彿身體裡有什麼氣息,能與這只惡鬼相連。
“柳觀春、柳觀春……”
詭異的心念之音響起,充斥於她的腦仁。
柳觀春的神識被一股強悍的魔氣攝住,她逃脫不得,甚至無法呼救。
眼睛閉上又睜開,如此重複三次。
柳觀春的意識忽然變得迷離,她的靈識出竅,遊離天外,被迫擠進一片幻象之中。
那是一片寂靜無人的山林。
到處都是濃稠的霧靄,密林的樹冠茂盛,黑暗籠罩,魔氣遮天蔽日,柳觀春的耳畔唯有簌簌落雪聲響動。
柳觀春嘗試召出竹骨劍,可她在此處施展不了任何術法,即便她燃起火符,光亮也照不到遠方。
彷彿一切光明都被暗夜吸收,僅剩下孤獨、恐懼、寂靜這些負面情緒。
潮濕的霧氣黏連在柳觀春的臉上,伴隨著一陣腥臭的血氣,像是被蛛網覆蓋了口鼻。
柳觀春難受得要命,心中也清晰明白,這不是人間該有的祟物結界。
這是哪裡?
與此同時,柳觀春意識到,那些空氣中隨風飄落的雪花沒有溫度,那不是霜雪,而是汙濁的塵燼……遠處還有山禽野獸的嗥唳,她卻連可以禦敵的武器都沒有。
柳觀春的鼻翼生汗,掌心也發燙,她開始走動,不住往後跑,腳下動作太急,不慎踩到枯葉、樹杆,天地都在沙沙作響。
她大聲喊江暮雪,大聲喊蘇無言,甚至喊孟瀚舟師父,以及道宗裡每一位相熟的師兄姐。
但是,無人能聽到她驚慌失措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