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觀春想了想,她直接拿過香囊,用指尖去勾扯江暮雪的腰帶,幫他佩上。
女孩忽然靠近,挾來一陣幽香。
江暮雪凝神分辨半天,聞出細微的荔枝味。
近日柳觀春還很愛吃荔枝味的糖,想來是方才在屋裡偷吃。
江暮雪站立不動,眼神渺遠,心思飄走。
柳觀春倒是一門心思研究如何佩戴香囊。
女孩的指骨卡著腰帶的縫,小指頭嵌進江暮雪的窄腰,費勁兒去拉香囊的絲縧。
許是柳觀春動作幅度太大,她的手背不慎貼上一片硬實的肌骨,即便隔著單薄的弟子服,柳觀春還是被師兄的體溫灼傷。
柳觀春猜測指骨貼到的地方,應該是師兄緊繃繃的腰腹……不過常年習武的少年人,身上骨肉結實一點實在尋常。
柳觀春一時失神,香囊落地。
江暮雪已經伸手撿起。
他拿著香囊,後退一步,身後纖長的發尾就此卷進鵝毛大雪裡。
江暮雪半個身子被雪淋濕,可視線卻落回腰上,少年的掌心扣住那隻香囊,又慢慢吞吞將其挪回腰間。
江暮雪一邊低頭纏繞細線,一邊同柳觀春道:“沒事,我自己能系。”
柳觀春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她以為江暮雪是不喜歡她太過僭越的行徑,可她不知的是,本來可以順利打好的花結,因江暮雪心不靜,竟纏錯好幾次都沒能繫上。
柳觀春無事可做,應該回屋裡避風,她和江暮雪道別,走了兩步,忽然又轉身。
她問:“師兄,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這個問題困在柳觀春心裡許久,她一直想問。
江暮雪聽完這個問題,他的手指忽然聽使喚了。
他很快繫好那一隻香囊,又靜靜地看了柳觀春一眼。
江暮雪第一次語窒,他不知該怎麼說。
眼前的柳觀春,過完年已經十歲,還帶著前世記憶,小小的軀殼裡,藏著成熟的靈魂,她能聽懂所有的理由與藉口。
可江暮雪能怎麼說?
他從前就將柳觀春當成妻子,他從未將她當成替身,他明知柳觀春受制於人,還是卑劣地將她困在迷魂夢陣,不捨得放她離開……
甚至江暮雪從迷魂夢陣中醒來後,他還忘記了所有的過往,他變得冷漠無情,待誰都疏冷,保持距離。
江暮雪不知自己對柳觀春的憐惜、同情、珍愛,除了出於慈悲心,還有深藏的思念。
江暮雪完完全全把柳觀春當成陌生人,他沒有在柳觀春受欺負的時候,第一時間上前庇護她。
他待她冷漠如常,待她如芸芸眾生。
即便前世的江暮雪,在不記得柳觀春的情況下,依舊被她吸引。
即便江暮雪給過柳觀春關愛,庇護她、保護她,可最終……柳觀春選擇的是灰飛煙滅這條路。
直到最後,柳觀春也很痛苦,痛苦到連魂魄都不會留下。
江暮雪記得柳觀春在殺陣中消亡的那一幕,她沒有後悔,也沒有哭。
就連和江暮雪說話時,死前道別,柳觀春都帶著慣有的禮貌。
像個假人。
江暮雪在恢複記憶的那一刻,驚訝發現,柳觀春怎麼會瘦成這個樣子,她從前在迷魂夢陣裡,明明被他養得很好。
柳觀春害怕的時候,手裡總要握住點什麼,從前床笫間,握的是他的指骨,他垂在她胸口的長發,後來成了江暮雪送她的竹骨劍。
因為瞭解柳觀春,所以江暮雪知道,她赴死的時候,笑起來像哭,她也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