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觀春的算盤打得極好,如此一來,她就能站著閉眼睡覺了,多省事……
可惜,當柳觀春微鼓的衣襟抵上劍繭那一刻,劍繭發出啵的一聲巨響,光罩破碎,消失無蹤。
狂風又兜頭沖上柳觀春的臉,捲起她的長發,像是懲罰一般,推得女孩一個倒仰。
柳觀春跌坐在伏雪劍上,和禦劍的江暮雪大眼瞪小眼。
柳觀春仰望他,結結巴巴地說:“劍、劍繭碎了。”
江暮雪目光微沉,輕輕嗯了一聲。
他沒和柳觀春解釋為什麼,柳觀春也沒敢問,萬一是江師兄化形技藝不精,她還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多讓人尷尬呀?
柳觀春老老實實坐在劍上,這次她學乖了,不再搞那麼多花樣。
女孩靜得詭異,江暮雪便有些不習慣。
他背對著她,問道:“修士禦劍趕路,若是求快,甚至能日行千裡……既有空閑,你又惦念家人,為何不回家看看?”
柳觀春屈膝,單手托腮:“因為我的家很遠啊,它在一個無論我怎麼禦劍都到不了的地方。”
她甚至都想好了,努力修煉,飛升成劍尊,然後拿著她的竹骨劍捅天地一個大窟窿,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聞言,江暮雪忽然想起那一條垂在梧桐枝子上的紅綢帶。
樹冠茂盛,遮天蔽日的一棵梧桐樹。花葉扶疏的枝椏間掛著一條條承載凡人心願的赤色紅線。
寺廟簷角垂下璀璨燈火,幽暗的火光照亮蒼天大樹最上方的那一截姻緣紅綢。
又窄又長的一條紅布,上面書著柳觀春一筆一劃寫下的願望。
柳觀春說,她想回家,她不求幸福姻緣,不求此世美滿,她只想懇求天神能夠大顯神通,送她回家。
柳觀春說了不止一次,她想回家。
可是,柳觀春的家究竟在哪裡?不是玄劍宗的話,難道在一個沒有人能去得了的地方?就連江暮雪這樣厲害的元嬰修士也到不了嗎?
江暮雪指骨微動。
他的心神怔忪,心腑生痕。絲絲磨人的隱痛,在胸腔深處彌漫,亦令他感到無所適從。
原本冰天雪地的靈域不知何時生出一根根漆黑藤蔓,枝葉生長,鋪天蓋地,往靈域正中央席捲而來,那些邪念纏身的黑藤意圖纏繞、試圖破碎江暮雪的道心。
是夢魘、是心魔、是惡欲與邪心。
江暮雪的心神不靜,他不喜這種失控感,他念了半闕沉心靜氣的術法,可還是沒能壓制下這股不知來處的陰戾。
直到江暮雪回頭,窺見柳觀春隨風拂來的一片衣角,極柔軟的衣袍,輕若羽毛,拂於他的指尖。
涼意席捲,空缺的部分逐漸被人填滿。
想要得到它。
江暮雪遵循本能,下意識以神識驅動劍氣,輕輕勾住了那片衣擺。
就此,戾氣消散,雪域寧靜。
江暮雪壓制住了那些不善的私心,守元印也隨之暗淡下去。
他不曾破道,亦不改修行本心。
不過一刻鐘,柳觀春跟著江師兄回到客棧。
她跳下伏雪劍,本想和江師兄道別,但又想起禹鎮還有一場酒宴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