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擺動幾個小碟子,細聲細氣地介紹:“這是蘿蔔條,這是黃瓜條,要是吃得慣妖域裡的鼠芋條,你也嘗嘗看……”
江暮雪低眉看了一眼那一壇烏漆漆的罐子,“什麼是鼠芋?”
柳觀春輕咳一聲:“這是我自己命名的吃食。我以前住過妖域,那裡生著許多叫不上名的奇珍異草,我沒見過,又怕有毒,不敢隨便摘菜吃。”
“為了填飽肚子,我就去看妖域裡的動物都吃些什麼。有一種專門偷吃瓜果的鼠精愛吃這個,我也偷偷挖來嘗了一口,滋味果然不錯,因此我就給它起名鼠芋。”
像是怕江暮雪笑話,柳觀春又一本正經地舉起小壇子,鄭重其事地說:“口感真的很像芋子……”
柳觀春杏眸明亮,神情專注,推薦吃食的時候,還會低頭去擺弄自己拿出的瓶瓶罐罐。
女孩雙環髻上的紅色絲縧隨風搖曳,穗子沿著她低下的白皙脖頸垂下來,懸在圓潤的耳珠旁邊,像是一雙赤色的耳鐺,濃烈的一抹紅,極為靈動可愛。
柳觀春很喜歡聊天,她伶牙俐齒,不管多麼離譜的東西,她都能說個子醜寅卯來。
江暮雪沒有說話,但他很捧場地夾了一根鼠芋,細細品嘗。
柳觀春見他吃了,更是驚喜,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江暮雪,等他的評價。
小姑娘的心思太好猜了,江暮雪既然都捧場作陪,自是不會掃她興致。
江暮雪遲疑一會兒,點頭:“的確很像。”
“是吧?”柳觀春眼中的笑意更深,她彷彿遇到知己,又殷勤地夾出其他菜餚供江暮雪品嘗。
短短一刻鐘,江暮雪就吃了十多樣菜。
江暮雪並不重口腹之慾,他吃完一小碗八寶飯後,沒有再添食。
柳觀春見好就收,也不敢再勸。
她終於理解那些老人家一直勸食的心情了,江師兄看起來高大清癯,就應該多吃飯啊。雖然他的指骨削瘦細長,很合適持劍,再豐腴一點就沒有那種瀟灑俊逸之感了。
柳觀春本來想做一個矜持寡言的師妹,但這頓飯成功讓她破功,柳觀春又忍不住和江師兄閑話家常。
幸好,江暮雪並不嫌棄,甚至偶有回應,盡管他依舊沉靜少言,大多時候也只是低低“嗯”上一聲。
第二天早上,雞鳴破曉,柳觀春起床開始準備進入新的魔鎮。
江師兄說了,蓮花鎮是附近妖物身上魔氣的主要起源地,這裡一定藏著旁人不知的大魔,一定要諸事小心。
柳觀春把符籙卷進腰上掛著的荷包裡,方便她隨時拿取,除此之外,她還準備了降魔陣需要的五象之物,譬如塘泥、梧桐枝、聖靈水、三清金鈴、火符。
柳觀春不像江暮雪那樣境界高深,可以透過鋒銳劍意強行開陣。她必須用凡物輔助,方能製造出一個對戰的陣法。
江暮雪見她準備得認真,有意提醒:“魔之所以比妖可怕,是因魔能侵蝕人的心志。”
柳觀春一知半解,她虛心求教:“我從來沒有接觸過大魔,還請師兄不吝賜教。”
江暮雪:“魔物擅長制夢,塑造幻境,時常會將人心中的慾念、所求之物,化作虛幻蜃影,誘人沉淪幻陣之中,不願回到現實。時間久了,修士的修為盡散,壽元受損,自此修士迷失在幻陣之中,直至隕落那日的到來。”
柳觀春明白了,照這樣說,魔物比妖物可邪多了,一個還能真刀真槍對打,另一個就是造陣攝取人魂,能不能逃出生天,全憑人的運氣。
柳觀春問:“倘若我不慎入陣,該怎麼破陣出來?”
江暮雪想了一會兒,簡單解釋給她聽:“幻陣之中皆為虛妄,幻境之所以能誘人沉淪,那是因幻境能圓人心中遺憾,如喪子的婦人能在幻境中見到早夭的親子,如喪夫的女子能見到病死的夫婿……”
“幻境所見,皆是人心中所願。若想破陣,那就不可貪戀幻境中的美滿,只要幻境失常,你就能從幻境中逃脫。”
柳觀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總之就是記住所有憾事,不要被假象誘騙。
柳觀春心中有數,她手持火符照路,亦步亦趨跟在江暮雪身後。
蓮花鎮不愧是大魔盤踞之地,鎮中人煙稀疏,妖氣遮天蔽日,陽光根本照不進來,更別說滋養陽氣了。
柳觀春的的身體還是凡軀,不像江暮雪那樣修煉多年,幾乎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