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夢境,可柳觀春是以真身進入夢境。
她的修為不夠,不但沒有學會辟穀之術,也沒有能夠禦寒的衣物,她找不到果腹的食物,忍饑挨餓了好一段時間。
直到柳觀春找到那一尊覆沒白雪的肉身冰像。
是個打坐調息的清俊男子。
一襲白衣委地,束一隻蓮花白玉冠,烏發垂落,迎風飛揚。
他的臉色蒼白勝雪,唇色也幾不見血,就連纖長的眼睫都掛著冰淩,唯有眉心那一點無情道獨有的守元痣,紅得像血。
他似乎死了,半點氣息全無。
柳觀春認出男人的內門弟子服,此人便是江暮雪。
江暮雪身側有磅礴劍氣縈繞,護住他隕落的身體,長劍寒光鋒銳,勢不可擋,她幾乎近不了他的身。
柳觀春只能遠遠看著。
直到她饑餓難耐了幾日,實在受不了。
柳觀春小步挪近,小聲詢問江暮雪:“師兄,我、我是唐婉。我知你不過陷入沉睡,想要滋養心魄,還需好長一段時間。可我饑腸轆轆,缺衣少食,實在難受,你能否為我備一些吃食與衣物?”
柳觀春天真地想,此為江暮雪的幻境,若他想,他能變出冰天雪地,也定能變出食物和衣裳。
柳觀春靜靜地等。
可是,天地間唯有寒冷刺骨的冰雪,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睡前,柳觀春心想,她一定是痴人說夢。
可翌日醒來,柳觀春睜開眼,她看到身旁已經備好了一份米糕、一件單薄的男弟子服。
柳觀春回頭望去,江暮雪還維持著那個打坐入定的姿勢,沉沉閉眼。
他沒有醒來,卻偶有意識,聽到柳觀春的願望,滿足了她。
那一刻,柳觀春想,大師兄一定是個好人。
不知哪一年,柳觀春終於等到江暮雪醒轉的時候,天地自此開始,有了分明的四季、溫暖的屋舍、充足的糧食與衣物。
柳觀春頂著一張幻化成唐婉的臉,和江暮雪在夢境中結為連理,一起度過了七年。
柳觀春謹遵唐掌門的教誨,沒有忤逆江暮雪的意願,她順從江暮雪的所有心意,她陪在他左右,助他休養生息,直到心魄恢複如常、夢境破碎的那一日。
夢境中的七年,只是境外短短的一月。
一個月後,唐婉知錯,回到宗門。
她本該受淩遲剔魂之刑,卻因掌門父親的力保,只剔除了劍骨,自毀所有修為,保下了一命。
原主回來了,柳觀春這個替身自然應該退場。
柳觀春毫無怨言,她心知肚明,若非頂著唐婉這張臉,江暮雪並不會多看她一眼。
只是……
殿外的柳觀春仰望遠處的無盡雪峰,心生迷茫。
對於江暮雪這樣能夠神識分離的修士來說,幻境種種,不過是他製造出來的,一場春意盎然的幻夢。
現實中,他的元陽未破,道心未毀。
只要無情道修成,他便可維持劍尊修為,換道入俗,和青梅師妹唐婉完婚,永世恩愛。
可對於柳觀春這等尚未築基的小修士來說,她還未修煉出神識,她做不到身心分離,那一日,她是以凡人肉身入境。
所有纏綿的親吻、所有親暱的觸碰、所有悱惻的魚水之歡,都是她親身感受過的。
江暮雪的溫柔,逐一在她的身上真切印證。
柳觀春的身上,留有師兄的痕跡。
她做過江暮雪的妻子,整整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