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立刻放下簾子,掀開簾子那隻手死死被攥在另一隻手裡,因為那隻手在止不住地顫抖。
蘇幼儀深吸幾口氣,她實在不敢去直視江遲序,方才出門的時候她狀似無意瞥了一眼,只見他整潔的衣角濺上了幾滴泥水,雖然墨發與衣襟絲毫不亂,甚至連站姿都是端正挺拔的——
但是蘇幼儀還是感受到了他的一絲疲憊與落寞。
就像從前第一次發現江遲序會因為江遲安與自己糾纏會吃醋一樣,蘇幼儀仍覺得此情此景不可思議。
這樣謫仙的人,沾了凡塵竟然淪陷的這樣深麼?
此番形狀,竟是因為她?
江遲序站在一旁仍沒走,看著那隻迅速收回去的小手,眸色稍微一亮,緊接著掩著唇低聲咳嗽幾聲。
那簾子又掀開了,這次不是吝嗇的只露出一點白玉般的下巴,而是蘇幼儀的整張臉都鑽出簾子。
“你著涼了!”那一瞬間,幾乎是本能的關心與擔憂,雖然很快就被蘇幼儀掩飾去,但還是被江遲序捕捉到了。
江遲序又低下頭咳嗽幾聲,道:“無妨。幼儀,你去忙吧,我在這裡等你。”
蘇幼儀本就小心掩飾的關心與急切在聽了這句話後徹底遮不住了,她秀眉微顰,從昨日到現在一直悶在胸腔裡的那句話問了出來:“你怎麼能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又是幾聲咳嗽,蘇幼儀已經坐不住了,她從小門鑽出馬車,看著江遲序道:“你得去看大夫。”
江遲序臉色蒼白,看了看她身後停著的那輛季紋舒的馬車,又看了看蘇幼儀,道:“幼儀,你要出遠門嗎?”
“此時你不該關心這個!你快回去休息吧!”蘇幼儀見他油鹽不進,更急了,由桃溪扶著下了馬車,走到離江遲序只有兩步的距離。
江遲序不動聲色往前走了一步,道:“我無處可去,幼儀要收留我麼?”
怎麼可能?他這樣一個高官來到姑蘇,姑蘇這邊的大大小小官府定是擠破頭地想請他去府中小坐,他怎麼能說自己無處可去?
只要他想,隨便指個地方便能住下來!除了她蘇幼儀這裡。
這些話在蘇幼儀腦子裡轉了幾圈,終究只是說了句:“你休要無理取鬧。”
江遲序看著她越來越近的臉,熟悉的杏花香氣將他重新圍繞,像一場珍貴的春雨,灑在他這顆幹枯腐朽的樹上。
讓他重獲生機,迅速長出新的枝丫。
另一邊季紋舒等了好一陣,本以為蘇幼儀出門時目不斜視上了馬車,是斷然不會再理江遲序了。
沒想到,江遲序竟然如此放得下身段,追著去哄,甚至花言巧語將蘇幼儀騙下馬車。
季紋舒下了馬車,倚靠在橫梁旁,歪著頭看向蘇幼儀的馬車這邊,只見蘇幼儀下車後,本離江遲序兩三步遠,但是二人說著說著,江遲序暗中挪動腳步,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而單純的蘇幼儀,什麼都沒察覺。
季紋舒挑挑眉,輕咳一聲道:“蘇姑娘,該出發了。”
終於,蘇幼儀反應過來,轉身要上馬車,這二人的距離終於又要拉開了。
季紋舒展了展眉,笑道:“江大人,恕不遠送。”
江遲序像是沒聽到一般,跟上蘇幼儀的腳步。
蘇幼儀感覺到江遲序緊緊跟著她,心裡有些慍怒,她是要去辦正事的,這次趙掌櫃的沁春若是能談下來,燕春樓就安穩無虞了。
江遲序為什麼如此能糾纏?
蘇幼儀猛然回過頭,想要嚴詞勸退他,卻沒想到,一回頭就對上了江遲序那雙泛著紅血絲的眼睛,還有他蒼白的臉。
往日若清風曉月的江遲序,此刻有些虛弱,掩著唇又連著咳嗽好幾聲......
蘇幼儀頓了頓道:“算了!你上馬車來!”
緊接著,她吩咐:“桃溪,派人去路上途徑的藥鋪抓些祛風寒的藥來。”
反正多一個人,也不耽誤去找趙掌櫃談沁春。
如此想著,蘇幼儀便要扶著桃溪的手上馬車,然而,她伸出手去,柔嫩的手掌卻沒有落到桃溪的手中,而是落到了江遲序的大掌中。
像是被燙到一般,蘇幼儀迅速收回手,卻又重心不穩身形一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