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書南又開始整理袖口。
正裝穿著的禮儀之一,就是把一截襯衣的袖子展露出來,以顯得著裝幹淨整潔富有層次。
雖然其實不遵守也沒什麼,但易書南的父親偏偏特別在乎這個。
小時候的易書南總是會忘記,穿好了外套就當是穿好了。她現在也不清楚只是一個小細節而已,為什麼就是記不住,可能小孩子的腦子還沒有發育完全,有些事情理解不了。
父親把這當作是對他權威的挑釁。
易書南記得那是一次家庭聚餐,除了父親母親還來了許多親戚朋友。她作為小孩只能坐在桌子的邊緣,倒也樂得輕松。易書南不喜歡被拉出來表演什麼節目,在親戚朋友們忙著奉承父親的時候,她可以等一會悄悄離開。
不知怎的,父親看到了她沒有整理好的袖子。
也許是喝多了酒的原因,也許是想在外人面前展現自己的威嚴,父親發了很大的火。
他把杯子摔碎了,所有人安靜下來,易書南與他對上視線的一剎那就感受到了不妙。他看著父親從主座站起,氣勢沖沖地向她走來,每一步都帶來了恐懼,易書南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
她只是害怕,非常害怕。
“媽媽!”
在父親沖過來前她本能地向母親呼救,可是卻沒有回應。父親已經到了面前,一巴掌抽在她的手背上。
易書南哭了,在手被抽之前就哭了,她實在是太害怕了。
成年人的手勁很大,小孩子的面板又嫩,帶來的傷害比恐懼還要疼痛。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她扯著嗓子尖叫著,小孩子銳利的聲音和父親的怒火,親朋好友的沉默,還有兄弟的幸災樂禍混雜在一起,構成了易書南對於童年唯一的印象。
一片狼藉。
手背被打得紅腫,面板下印出了斑斑血跡。易書南被一路拖拽著走,她不斷扒著能夠抓住的任何東西,她知道自己或許乖一點會更好,但她沒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好害怕。
當她透過前進的方向意識到自己會被帶到哪裡的時候,易書南哭得更大聲。
“對不起是我錯了,不要把我關起來,除了這個什麼都可以。”
但她還是被扔進了那個小房間。黑暗,沒有窗戶和光源的,在裝修時特地設計的不超過四平米的禁閉室。
門被關上的那刻她把嗓子都哭啞了。
那一天小小的易書南發了燒,因為恐懼和緊張,她還沒有長大的身體十分虛弱。
一會兒很冷,一會兒又很熱。只有父親拿著房間的鑰匙,他喝了酒,如果喝得太醉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該怎麼辦呢?時間過去了多久易書南並不知道,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死在這裡了。
她會在這個陰冷潮濕的角落死去,被所有人遺忘。
昏昏沉沉間易書南看到了明晃晃的燈光,她看到了拉花彩帶,還有掛滿了玩具的聖誕樹。那是聖誕節時教堂的活動,整個晚上都是歡快的,不斷有節目上演。
易書南也有節目出演,她是兒童合唱團的一員。
“平安夜,聖善夜。萬暗中,光華射,照著聖母也照著聖嬰。”
她多麼喜歡在教堂裡上主日學的日子。老師們都非常耐心,無論誰犯了錯都不會大聲斥責,當然也不會懲罰。和這個冰冷的家是不一樣的,老師們會說願主保佑我們每一個人,不管是回答了問題的還是忘交作業的,不管是唱了頌歌的還是上課睡覺的,願主看顧我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