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已經過去十五年。我曾經說過我們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我做到了,心卻沒有做到。
我們互相隱瞞了事實婚姻,犯了無法原諒的錯誤,不要再見面才是正確的選擇。
可是愛有什麼錯?
唉,現在來說這些,倒是像個笑話。
木梨硔比不上北京熱鬧,山裡沒人聽戲,我已經很久不唱了。
“阿釵說我是讀書人,羨慕我認識的字比她多,我就教她讀書寫字。她唱戲時我在臺下看她,不唱戲時我們就結伴出遊,整個北京城都被我們逛了個遍,可是有一天,她說北京雖然比徽州好,但她總有一天要回到徽州。”
“那時候我不懂,只當她說的是唱不動了回徽州,我給她做了保證,會跟她一起回來。她只是笑笑,說不用,讓我留在北京。”
2000年。程頌:見信如晤。
二十一世紀來了。在遇見你之前,我識字不多,寫得最順手的是自己的名字,連戲文的唱詞都要偷懶只記個音準。現在我卻能寫下這麼多了。
二十一世紀是新的開始,我卻總感覺我還活在前一個世紀。
“那天她臉上沒有抹胭脂,沒有換戲服,穿了條水藍色的棉布長裙,從前的一頭烏發已經花白,鬆鬆地挽在腦後,站在戲臺邊吊嗓子。”
“她回頭,看到我了,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越過我,離開了。我找了她那麼久,等真的找到她,卻失去了走上前的勇氣。”
“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去過石中戲院。”
2004年。程頌:見信如晤。
昨天,一位以前一起唱過戲的老朋友邀請我去西溪南相聚,我在這裡路過一家戲院,難得還有徽劇的戲院。我想起在北京的那幾年,決定在這裡繼續唱戲吧。
2006年。程頌:
我在戲院看見你了。你已經老了。
但是,我們已經不用再見面了。
畫面在此刻轉換,切換到夜色之下燈火輝煌的西溪南。老人在家人的攙扶下,跟隨著遊動的魚燈穿過石板橋,停在石中戲院的正門口,抬著頭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很久沒有來這裡,它變了。”
鏡頭掃過正在重建中的戲院,緊接著是老人的一句:“不一樣了,跟那年完全不一樣了。”
伴隨著一陣細密的梆子聲,響亮的嗩吶一吹,畫面回到河邊的舞臺上。
“一同上宴,周公瑾坐堂上暗自歡唱,那一旁漢劉備神色慌張,抬眼望日西斜金輝遍染,收拾掉心頭患再橫掃長江,叫周善把催命酒滿滿斟上……”
拍手叫好的觀眾中,老人背對著鏡頭,凝視著正在表演徽劇的舞臺,喧囂的世界中,他的背影是那麼的落寞。
這個時候,背景音提前插入一段女生的徽腔唱詞:“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
畫外音響起:“戲臺上唱的是此去經年,戲臺下卻是凝結成霜的時間。而時間,又有了新的開始。”
螢幕上如夢如幻的西溪南夜遊漸漸暗淡,在戲腔的收尾處換成安徽大劇院歌劇廳的彩排現場,面色凝重的程瞰出現在鏡頭前。他對著舞臺上還沒唱完“廣寒宮”三個字的女演員說:“感情不對,不像唱戲,像奔喪。”
陳列館的眾人看到這裡突然集體爆發出一陣笑聲,一瞬間沖散了原本有些低沉的現場氣氛,徐木寧不得不先按下暫停,給大家一點緩沖的時間。
音樂劇的女演員還沒從前面的部分中走出來,哽咽著嚶嚶道:“怎麼把這段都拍下來了?好丟臉!”
孫曉柔的眼睛裡也有沒有擦幹淨的眼淚,淡淡笑著幫她批評程瞰:“你就不能委婉點啊?”
程瞰沒覺得有什麼,噓了一聲:“繼續看。”
徐木寧等了一會兒,看大家的表情有所放鬆才繼續。鏡頭跟隨程瞰進入鳥瞰世界工作室,畫面上出現第二章的字幕:
【死亡——戲劇】
【作者有話說】
“入夢”部分的描寫參考電影表現裡常用的時間蒙太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