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你來我往吃完一頓早餐後驅車前往大劇院,開啟新一天的工作。
徐木寧把汪叔他們拉到一邊做思想工作:“我聽程瞰說你們對男女主有意見?不肯配合老師一起教他們。”
汪叔直脾氣,一聽就來激動了,噼裡啪啦訴說自己的偏見:“唱戲求的是臺下十年功,他們那個大白嗓,我教了,老師教了還是大白嗓,聽得來氣。反正外行人又聽不出門道,差不多過得去就得了,我們還要跟著老師學表演的,很忙的,哪有那麼多時間陪他們玩。”
徐木寧樂了:“這次的表演跟在石中戲院小臺子不一樣,觀眾來自全國各地,你怎麼知道有人不懂?不對啊,之前你們不都還鉚足勁要活到老學到了,怎麼我這段時間忙其他的事,你們有點懈怠了?”
汪叔張了張嘴,啞了片刻,才猶猶豫豫道:“太難了,真的太難了,要記臺詞,還要跟別人配合,還不如放我回去只唱戲,或者……讓小程找專業的人代替我?”
音確實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他們年紀也大了,學習新事物的能力比較弱,對於他們打退堂鼓徐木寧能理解。
“你知道程瞰為什麼堅持讓你們參演嗎?”徐木寧看著眼前頭發花白,臉頰上浮出老年斑汪叔,繼續道:“因為這是一個在石中戲院發生的故事,而大家是石中戲院的一部分,這是屬於所有人的舞臺,他想讓戲院的每個人都參與進來,不是隻做一個看客,不然他為什麼千方百計找老師給你們培訓?”
“汪叔,你還記得之前沒戲唱的時候你問我戲院會好嗎?再難的時候我們都扛過來了,現在遇到的都可以解決,我們要做就要做最好的,不要差不多,這是石中戲院的新生,也是徽劇的新生。”
徐木寧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半晌後只聽汪叔“嗐”了一聲,下定決心般鼓著腮幫子一咬牙:“是我們害怕拖大家後腿,現在我也不管了,做!新的也好舊的也好,都是唱,我跟其他人說說,從今天開始再加把油!”
有了徐木寧的開導,之後幾天的彩排汪叔他們放下了自身的膽怯和偏見,自發配合老師的工作擔起一部分徽劇唱腔的教學,又加班加點不斷學習吸收音樂劇的表演模式。
在第二次現場彩排時,兩撥人磨合的效果讓程瞰稍稍鬆了一口氣。
休息日的那天,程瞰抽空和徐木寧去了木梨硔。
冬天的木梨硔褪去蔥鬱的綠色,留下滿目光禿禿的土黃色。山裡氣溫比市區要低得多,徐木寧穿著黑色的厚呢子大衣,裹著白色的圍巾,在山口還是被吹到臉頰發麻,縮著兩肩哈著氣看程瞰停好車朝自己走過來。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想來木梨硔?”這個季節沒有遊客,山下也沒有人擺攤,整座山裡只有徐木寧和程瞰兩個人,說話聲顯得異常響亮。
程瞰今天穿的是過膝的黑色大衣,高領的灰色毛衣裹住脖子,黑色的褲腿塞進軍靴裡,仗著肩寬和身高優勢,將衣服撐得筆挺,像高奢店櫥窗裡走出來的模特。
人是視覺動物,徐木寧被勾得生理性發熱。他承認能記住程瞰這麼多年一定有長得帥的原因,至少他很肯定程瞰的外貌在他接觸的一眾人中,一騎絕塵。
“眼睛看直了。”程瞰笑著捏了一下他的臉,晃了晃手裡提溜著的一袋紙錢香燭,“我一直想來祭奠你的外婆。我沒有機會見她一面,而我們的故事都是因為她才有開始。”
徐木寧一愣,側身看向通往山頂的那條路。周遭全都是屬於冬季和死亡混雜在一起帶來的肅殺,他忽然有些難過,但更多的是說不上來的情緒——程瞰一直將外婆放在心裡。
“還有一點,”程瞰牽起徐木寧的手,“我對你的第一次心動,是在木梨硔。”
山上的民宿季節性歇業,偌大的雲上村落空空蕩蕩,顯得寂寥又冷清。
在徐家的老房子前,程瞰先是取出一對白色的蠟燭,點燃後插在地縫裡,又拿了紙錢送到火焰上引燃堆起一籠火堆,一次又一次仔細地數出三張紙錢慢慢燒。
徐木寧分了一半紙錢,蹲在程瞰的身邊,跳躍的火光帶來溫暖,他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外婆,您好,我是程瞰。”
聽見程瞰開口,徐木寧歪頭看了他一眼。
“上個月我爺爺病重時,他一直想最後再見您一面,跟您說一句話,我現在代替他跟您說一句,‘對不起’。他還說,‘希望年輕時的錯誤和遺憾,都了結在這一年’。”
“爺爺……”
徐木寧剛說了一個字,就被程瞰打斷:“先讓我跟外婆把話說完。”
“您故去前將一個木盒子交給徐木寧,讓他去找一個叫作程頌的人。我無法猜測您當時是抱著什麼樣心情,但現在我想告訴您,不管是您和我外公的故事,還是我和徐木寧的故事,都是愛意蟄伏在時間土壤下的多年等待,我將這份沉重的愛意寫成了故事,靜待明年春天破土新生。”
“外婆,我後來一直在想,即使我沒有走進石中戲院,這也是您留給我和徐木寧相遇的契機。而您留給我爺爺的那些信,是幫助我重新找回自己的另一個契機,我想鄭重地跟您說一句‘謝謝’。”
“第一次來木梨硔的那天,我看到徐木寧因為您留下的東西哭,有些不理解他對您的情感,但現在我明白了,您把徐木寧教得很好,他的認真和堅持都讓我很難不對他心動。”
程瞰瞧一眼頓住的徐木寧,笑道:“外婆,您是徐木寧最親的人之一,同時也贈予我兩個契機,今天來也是想向您承諾,我以後會替您照顧好徐木寧。”
紙錢燃盡後在空中揚起一片灰燼,程瞰抬起徐木寧的左手,在掌心的紋身線上珍重萬分地落下一個吻。
“徐木寧,外婆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