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徐木寧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還是手撐著車頂,微微彎腰看著他。
“你是一點自覺都沒有,”程瞰撐著車窗探出上半身,快速親了一下徐木寧的臉頰,“道別吻。”
跟鮮活的基圍蝦掉進沸水裡,徐木寧的臉頰瞬間紅了,他嘶了一聲:“越界了!我們關系還不明不白的,以後沒我的允許不準動嘴!”
“親都親過了,誰要跟你不明不白?”程瞰摸了摸嘴唇,“反正張飛和關羽不會親嘴。”
“……”都是什麼破比喻,不懂網路的徐木寧撇了下嘴角,帶著笑意趕人:“快走吧你,晚點見。”
臨近中秋,徽京劇院門口銀河公園的那些桂花樹全開了,空氣裡能聞到清晰的桂花香氣,還有幾棵複羽葉欒樹也到了季節,沙沙搖晃著的樹葉呈現出一片粉色,倒影在碧綠的湖面上,在殘留的一點霞光裡靜謐又美好。
徐木寧等車走遠了才回頭,然後就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王朝雲。
她張著嘴,滿臉驚訝,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站在鐵門邊尷尬不止。
“你們……”
看到自己的高中同學和關系還不錯的弟弟隔著車窗貌似在親嘴,她接受度再高也難免震驚。等緩過來,王朝雲尬笑著走到徐木寧身邊:“不是,你們這關系的進展讓我猝不及防啊。”
徐木寧憨憨地揉著鼻尖,不知道怎麼解釋。
“認識你這麼久,竟然不知道你喜歡男的!”王朝雲咋舌,“不會是程瞰掰彎你的?”
“也不是,”徐木寧說,“我以前覺得誰都不喜歡,但遇到程瞰,好像一切都變得順其自然。”
比起喜歡一個陌生人,徐木寧一直認為自己更喜歡的是自己,包括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旁人加入自己的世界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可誰能想到會有意料之外的一天,甚至放在第一次見到程瞰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緣分果然奇妙,我以後是不是要喊程瞰弟媳?”王朝雲笑著拍拍徐木寧,“有種兒大不由孃的錯覺。”
“……行了雲媽媽,快去找老師傅吧,別讓人久等。”徐木寧雙手把著王朝雲的肩膀,推著她往前走。
製作徽劇戲服的老師傅叫吳應桐,家在廬陽區的一個老小區。他今年七十歲,剃著噌亮的光頭,留著一把山羊鬍,站在樓下等二人。
“來了,上去吧。”徐木寧之前來過兩次,已經熟悉,三個人也不多寒暄,爬上五樓進了家門。
簡單的兩房一廳,沒有過多的裝修,貼滿兒童手繪的牆,泛黃的吸頂燈,吳師傅的老伴用掛著洗不幹淨茶垢的玻璃杯給兩個人泡了兩杯太平猴魁。
客廳裡擺著一張巨大的工作臺,桌面鋪滿了圖樣和各色的衣料,桌邊還有一把生了鏽的腳踩縫紉機,上面還壓著一條做到一半的水藍色下裙。
徐木寧熟練地從揹包裡拿出相機、三腳架組裝,王朝雲把已經列印出來的第一版《徽腔·入夢》的劇本連同做好的戲服冊子遞給吳師傅:“吳老師,劇本和需要的戲服資料您抽空看看,程瞰今天有事來不了,有啥要溝通的直接在旁邊批註,後期我們再找時間討論。”
吳應桐戴上老花鏡,旋開工作臺上燈,翻閱時還問徐木寧:“光線可以嗎?需不需要再加幾盞燈?”
徐木寧看了一眼監視器:“足夠了,我們可以開始。”
“嗯,那就好。”
吳應桐一邊看一遍介紹:“戲曲的服裝又叫‘行頭’,你們應該比較熟悉,戲服又有‘寧穿破,不穿錯’的說法,分‘文服’和‘武服’,常見的花紋有龍鳳、花鳥、魚蟲、走獸,華麗的同時要符合人物的身份,像你們選的《水淹七軍》,關羽的是綠袍繡金蟒袍,上面會繡魚鱗形八卦紋,多用涇縣特製的‘水紋絹”製作披風,在燈光下可以呈現波浪的效果,切合‘水淹’的主題。”
“現在非遺的繡法,除了出名的蘇繡蜀繡,徽劇的戲服也使用到‘徽州三繡’,”他找出幾張圖紙,舉著在鏡頭下展示,“徽繡也瀕臨失傳了,關羽蟒袍的龍睛部位,會用到‘盤金繡’,金線盤繞多達12層,像衣襟的部分,也會用到‘打籽繡’,以及一些疊繡的技法。”
“上次小程過來說,從細節處要彰顯徽劇的特色,我想這些都可以給你們講講。”
徐木寧在機器後開口引導:“吳老師,可不可以講講您跟徽劇戲服的淵源?”
“當然可以。”吳應桐頓了頓:“我父親以前是裁縫,我從他那裡學了手藝,年輕時候多給別人做粗布常服,1978年省徽劇團複建,啟動‘徽劇遺産工程’,複排了《臨江會》等傳統劇目,那時候劇團裡有我的朋友,他找到我想重新制作一批新的戲服,我以此開始和徽劇接觸。”
王朝雲說:“之前徽京劇院創作的徽劇《驚魂記》,吳老師也參與了戲服的製作,相信這一次我們的劇本也能展現出我們的特色。”
《驚魂記》使用傳統徽劇的表演藝術,借用莎士比亞的著名悲劇《麥克白》的故事背景,演繹了悲劇人物子胤在圈裡的誘惑下,最終走向自我毀滅的故事。徐木寧最近接觸的徽劇歷史多了,相關的發展也可以說出一二。
“每個時間段都有人在創新,”吳應桐肯定道:“看到年輕人在努力,我很欣慰。”
徐木寧:“等片子在全球展映的那一天,會有更多人看到徽州的故事。”
吳應桐抹了把光頭,大笑:“我一把年紀了還能讓這麼多人看到,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他喝了一口茶,嚼著茶葉:“我們繼續,把戲服的故事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當天的錄制一直持續到淩晨,吳應桐表示這是大工程,後續會跟其他的師傅們一起製作,到時徐木寧還要再去拍。
不耽誤他休息,徐木寧收好機器同他告別,剛跟王朝雲坐上車準備打道回府,徐木寧接到了黃明英的電話。
徐木寧心口一跳,瞬間生出一陣不詳的預感。黃明英知道他在忙,一般喜歡微信溝通,不會直接打電話。
果然,電話一接通,只聽黃明英哽咽道:“小寧,現在回徽州一趟,餘叔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