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程翩翩又隔著電話給他介紹了其他的玩偶朋友,徐木寧耐心地聽著,最後還是程念秀在旁邊說要睡覺了,小姑娘才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
把手機還給程瞰,徐木寧感嘆:“你妹妹好可愛啊。”
“那當然,像小怪獸的一樣。”
“你為什麼會成為紀錄片導演?”靜默片刻,程瞰問。
他問得突然,徐木寧身體僵了一瞬——身邊的家人朋友很少有人問他這個問題,都只當他喜歡滿世界跑,需要往身上加一個相關的職業標簽。
徐木寧學著他,雙手胳膊撐在欄杆上,上半身稍稍探出去,揚著下巴對著眼前的黑暗:“我想在有限的生命裡,記錄這個世界。”
理想主義。
程瞰的腦袋裡冒出這四個字。如果在自己二十歲時,聽到有人說出這樣的人生理想或許還會覺得這個人大膽、敢想,但現在,他側頭看了眼徐木寧,想到的只有——天真,單純得不切實際的天真。
“怎麼,”徐木寧感受到他在看自己,“太不切實際了?”
不等他回答,徐木寧自顧自往下說:“可能聽起來有點假大空,但我已經走過了二十多個國家,拍了七八個紀錄片,等戲院的事解決了還會繼續。”
這一刻程瞰又覺得天真的人是自己,因為徐木寧的眼睛裡有堅定的目光。不管是救戲院,還是為了自己以後要繼續做的事,徐木寧不是傻子,他有自己的規劃,知道自己的每一步的目標是什麼。
“挺好。”最後,程瞰輕輕吐出這兩個字。
他低笑了一聲,聲音像是那把吉他的琴音:“突然想喊兩嗓子。”
“啊?”徐木寧呆住,這人腦袋裡在想什麼啊。
“沖著大山鬼叫的電視劇看過吧?來,學著喊兩聲。”
“現在?”徐木寧左右一掃,遊客們吃完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聊天,有的還摸出撲克牌打起鬥地主,“人這麼多不太好吧?”
“我們打個賭,”程瞰說,“你只要開個頭,他們會跟著吼出來。”
“我不信。”
程瞰不管他,掐滅了煙,轉身清了清嗓子,下一秒沖著幽靜的山谷脫口而出一句髒話:“去他媽的世界!”回聲陣陣,在山間久久回蕩。他似乎覺得不過癮,又跟了一句英文:“fucking 、the 、ord——”
每個單詞都像是帶著怨念一樣重讀,而程瞰大概受工作環境影響,說英文時的音調有種莫名的豪爽性感,但徐木寧實在怕被罵,那個“ord”的尾音還沒散幹淨,慢半拍地忙用手捂他的嘴。
程瞰的呼吸落在手背上,帶著一絲熱氣,徐木寧像被火燙到了一樣,瞬間撒開手。
緊接著,就像程瞰預言的一樣,耳邊聽到有很多人推搡的腳步聲,打牌的那些大學生從一個接一個摔了撲克牌,紛紛扶著欄杆沖大山呼喊出聲。
“去他媽的畢業!”
“老子不要當社畜!”
“老孃不結婚!死都不結!”
“我要追夢!我要當中國最厲害的律師!”
……
程瞰轉身,半靠著欄杆,手肘撐在欄杆上,仰著頭看沒有星星的夜空:“你看,被我說中了吧?人就是莫名其妙喜歡對著山谷瞎喊。”
徐木寧察覺他的情緒有點不對勁,猶豫著問:“程瞰,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程瞰否認,揚手拍了一下他腦袋,“早點睡,明天去見章境,看看圖紙。”
見他不肯說,徐木寧不好意思追問,摸著腦袋被他拍過的地方,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回了民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