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瞰不清楚他媽怎麼突然轉性了。
以前年輕出櫃的時候鬧得家裡一團糟,孫曉柔一度放狠話說她就是死,從黃山上跳下去都不可能接受他把一個男媳婦帶回家。中間冷戰了幾年,他去美國讀書工作後,或許是國內關於同性戀的話題討論度高了,她或多或少了解到後態度意外地軟和了不少,偶爾會關心他的感情生活,說喜歡男的可以,但是不準找洋鬼子,髒得很。
他今年回國後,發現家裡人對他的性向都沒說什麼,甚至當初反應最劇烈的爺爺,也裝作不知道。不難猜,他爸是妻奴,什麼都聽孫曉柔的,小姑程念秀是985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思想接受度高,她們應該有從中做了不少思想工作。
念及此,程瞰傾身把孫曉柔抱進懷裡:“媽,謝謝你。”
孫曉柔怔了片刻,隨後拍著他的背說:“你趕緊給我找個老婆就是謝我,那誰家的兒子男朋友都換了好幾個,你連根毛都沒有,你小姑還建議我去合肥杏花公園相親角給你掛徵婚資訊。”
程瞰瞬間頭大,他媽簡直就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他邊把人往外推邊說:“好好好,我明天就去大街上給你撿個兒媳婦回來。”
“你認真一點!”
“在認真的,好了你快點回去睡美容覺,晚安。”
徐木寧在安慶給戲院接了個老年社群慶祝的小活動,捏著三千塊的演出費連夜回了徽州。大家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舟車勞頓,疲憊得不行,徐木寧讓他們趕緊回家睡覺。
汪叔最後一個走,他躊躇著拉住徐木寧:“小寧,我們以後都要這樣唱嗎?”
徐木寧說:“暫時,等戲院修好了不會這麼辛苦。”
“可戲院會好嗎?”
汪叔今天唱的是《水淹七軍》裡的關羽一角,臉上紅黑色的油彩還沒卸,身上黃綠的戲袍也沒脫,因為戲袍泡過水,皺巴巴的,演出結束還被負責人以此為藉口扣了五百塊錢。
“會好的,相信我,我答應過餘叔會讓戲院開下去。”
汪叔喉嚨上下滾了滾,拍著徐木寧的肩膀:“你不是唱戲的,還能做到這個地步,是我們欠你的。”
“不會唱戲不影響我可以把這件事做好,”徐木寧給他舉例子:“特朗普一個做生意的人也當上美國總統了啊。”
“特朗普是誰?”汪叔好奇問。
“……一個八十歲還在努力找工作的老人家。”徐木寧開著玩笑。
汪叔肅然起敬:“那他骨頭夠攢勁啊。”
“回去吧,這幾天戲院重修,暫時沒事做,你們好好休息。”
徐木寧疲憊地回到家,黃明英已經睡下,但是留了一盞燈和一桌飯菜,他頓感溫暖。
用微波爐加熱飯菜後,徐木寧一邊吃一邊在網上搜尋各地的活動資訊,看哪些可以聯系。他刷了一會兒,眼花繚亂的文字在某一刻讓他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徹底解決戲院生存現狀的辦法。
他在安慶的時候就在思考程瞰說的話,徽劇式微,沒有年輕的消費群體,這才是要救戲院的核心點——沒有人消費就沒有收入。況且,徽劇活動範圍始終侷限在安徽地區,很多人只知道京劇,不知道它的前身是徽劇,名氣和普及度天壤之別。
要怎麼讓更多的人關注到徽劇?
目標太大了,徐木寧暫時沒有好的想法。
或許……徐木寧的腦袋裡浮出程瞰的臉,明天可以試著聽聽他會怎麼做?
睡了一覺,翌日中午徐木寧才醒。他和黃明英坐在一起吃完午飯,她去醫院給餘微言送餐,徐木寧就按照程瞰發的地址上門見面。
一夢徽州是黃山市有名的高檔別墅區,由開放商仿照傳統徽派建築打造出的新式徽派庭院別墅,近新安江,住宅佈局講究“靜”與“藏”。小區內遍植樟樹、槐樹、廣玉蘭,每幢別墅藏在樹林間,別墅與別墅之間相隔數百米,私密幽靜。
在門口進不去,徐木寧不得不給程瞰打電話,登記放行後,他開著車駛過綠蔭大道,停在十六號庭院的大門前,程瞰已經帶著程翩翩等在院子門口。
“叫哥哥。”程瞰輕輕推著程翩翩的背往前。
小姑娘立刻笑靨如花,揹著手仰著頭,脆生生地說:“哥哥你好,我叫程翩翩,今年五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