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木寧按照指引,找到多功能廳,推開沉重的大門,入眼就看到了程瞰。他的身影很好認,又高又結實,穿著黑色的t恤和牛仔褲,背對著他,站在觀眾席的第三排,拿著話筒指揮著舞臺上的演員。
“第三幕開始,女主角進場卡著點音樂,剛剛晚了一個拍子,還有,正式演出的歌劇廳舞臺跟現在不一樣,注意中心c位,耳麥調整好了嗎?調整好了我們再來一遍。”
徐木寧沒有立即去打擾他,安靜地坐在光線稍暗的最後一排,看他們排練。
他對音樂劇的理解僅限於最有名的《歌劇魅影》。第一次直觀地觀看音樂劇現場排練,徐木寧覺得有些新奇。
音樂劇的表演形式結合了戲劇表演、人聲歌唱以及多樣化的舞蹈動作,後面的舞臺佈景還沒有完全呈現,但已經能看出比傳統徽劇的砌末要華麗得多。石中戲院的表演,通常是一桌二椅,一些刀槍劍斧,或者是燭臺燈籠,象徵性表示場所和人物,形式相對單一,更注重唱腔表現,往往一個人就是千軍萬馬。
徐木寧坐了半個小時,看舞臺上的演員又唱又跳,有女主角的個人獨舞,也有一眾演員的群舞。徐木寧看不懂,但感覺佩服,佩服於這麼多人,程瞰一直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排程。
室內的光全部集中在舞臺上,徐木寧的職業病犯了。光影在前,人在後,從徐木寧的位置看過去,程瞰逆著光,身形變成一道完美的剪影,或抱著手,或叉著腰,從容把控著每個細節,時不時停下來和編舞溝通舞蹈動作,或者是和舞臺設計溝通佈景的調整。
“小王,你剛剛忘詞了。”程瞰笑出聲,笑聲透過話筒擴散在廳內。
舞臺上叫小王的人喘著氣苦著臉說:“程導,生産隊的驢都不敢這麼跳,讓我們休息休息,喝口水記記詞。”
程瞰笑著點點頭:“抱歉,怪我太專注,行,大家休息十分鐘。”
“我出去抽根煙。”程瞰對身邊的人說,拿上煙和打火機穿過暗紅色的座位,往後走,沒走兩步發現了坐在最後一排的徐木寧。
他抖煙盒的動作一頓:“到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給你發了簡訊。”徐木寧站起來,跟著往外挪動,“看到你在工作,不敢打擾。”
“抱歉,我工作的時候不怎麼看手機。”程瞰掏出手機,看到一個小時前的簡訊,所以這個人在後面坐了一個多小時?“你下次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我們去外面說。”
兩個人站在多功能廳外走廊盡頭的窗戶下,從這個方位能看到包公園的一角,有幾個老人在湖邊釣魚。
程瞰給徐木寧遞煙:“來一根?”
“我不抽煙,”徐木寧開門見山,“程先生,戲院賣給餘大意多少錢?”
“三百萬。”程瞰說了個數字,點了煙,把一口煙霧順著窗戶吹出去,扭頭看著徐木寧。
徐木寧倒吸一口涼氣,他想過會很多,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
程瞰看他不說話,猜到是金額聽起來壓力太大:“太多了嗎?戲院的位置很好,又有歷史底蘊,值得這個價,話說回來,你們賣戲院沒有提前溝透過?”
“賣戲院的是院長的弟弟,他是個賭鬼。”徐木寧簡單說起,“程先生,戲院是餘家的根,
對院長很重要,對我也很重要,我希望你家可以把戲院還給我們。”
徐木寧不太會談判,說話有點直,“還”這個字顯得像是程家搶過去的一樣。程瞰聽完沒覺得生氣,只是思考這人有點單純,不懂生意場上的話該怎麼談。然後又想,戲院的主人是個賭鬼,那更不能還給他們,指不定未來又會賣給誰。
再說了,他爺爺也不可能答應把戲院還回去。
他把煙灰往窗外抖,輕皺眉毛,好奇道:“你姓徐,石中戲院姓餘,你們是什麼關系?”
程瞰不笑的時候表情有點兇,壓迫感撲面而來,看上去不太好說話。
徐木寧有點緊張,稍稍歪頭看著他,不太懂問這個問題的意義。他思考了幾秒,還是回答了,“餘叔沒有子女,我從小在戲院長大,目前是我接手,它對我有特殊意義,所以還是希望程先生可以考慮。”
程瞰卻搖搖頭,認真地看著他:“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戲院現在對我來說也有特殊意義,我不能還給你。”
徐木寧沒料到他會直接拒絕,顧不上緊張了,變得有點急:“你能有什麼特殊意義?不就是買了改做別的,餐館?民宿?還是其他的?程先生,石中戲院對你們家來說只是一筆生意,對我來說卻更重要,你給我個時間,等我湊夠三百萬我可以把它買回來。”
“戲院已經過戶,現在歸我們程家,我今天讓你來是想和你商量戲院以後的發展,我想……”
不等他說完,走廊另外一頭出現了三個人,其中一個人隔著一段距離朗聲叫他:“老程!做啥呢?”
程瞰聞聲回頭看過去,是楊簡單帶著電視臺的記者和攝影師來了——之前定好了今天來採訪。
他拍拍徐木寧的肩膀,喟嘆一聲:“抱歉,徐先生,我有工作要先做,你別急,麻煩你等我一下,戲院的事我們慢慢說。”說著,他掐滅煙,把煙屁股攥在手裡,抬腿離開,路過垃圾桶時把煙蒂扔進去。
程瞰的舉止有禮,態度客氣中又帶著強硬,徐木寧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他止不住擔憂,程家買了戲院到底要做什麼?不過不管怎麼改,唱戲這一條估計是走不成的,畢竟繼續唱根本不賺錢,他們斷然不會做不賺錢的買賣。
目視著程瞰和那三個人進了多功能廳,徐木寧不做猶豫,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盡量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