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之後,方淶的父母才趕來醫院。
來時已晚,方淶的母親差點昏死過去。
莊夢蝶是被後面挖出來的,杜若佳忍著悲痛繼續跟隨團隊救人,方淶母親撕心裂肺大哭的想攔下搶救要說法,但這時候莊夢蝶也昏迷在床,林紅自然扛下了對方父母的謾罵和責備。
莊夢蝶因為失血性休克昏迷了幾天,這期間她所在的病房外格外的吵鬧。她卻渾然不知,只是在夢裡一直拉著一個少女往前跑,但少女不語身形頓在原地,微微偏頭沖著她笑。
她握不住對方的手,這樣的夢反反複複在日夜裡輪轉,直到她睜開眼皮的那一刻。
“杜若佳!你個白眼狼!淶淶那天如果沒跟她進舞蹈室,躺在床上的只會是她,而不是你妹妹!”
舅媽憤怒又傷心的聲音基乎快要刺破她的耳膜,杜若佳只能默默受著。她依舊攔在夫妻兩前面,然後雙手拖著自己舅舅的手,紅眼望著她:“舅舅!你聽我說!這事不怪她——”
本是看起來比自己舅媽稍微冷靜的舅舅,卻是在這走廊之上給了她一把掌的人,臉上慢慢掛起五指印,她頓時覺得臉上又刺癢又火辣辣的疼。
舅舅指著她,憤恨道:“她是你什麼人!杜若佳!你要這麼袒護一個外人!你記住!在那裡被砸死的是你妹妹!方淶!!”
這一巴掌徹底打碎杜若佳十六歲的夢。
無盡的謾罵與責備如雨點一般落在她身上,耳邊響起陣陣嗡鳴聲,視線裡周邊的突然開始朦朧起來。
杜若佳舉著傘,收回雨中模糊的視線,“夢蝶…我不知道你和阿姨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還是想和你說,方淶的事…不是你的錯…”
莊夢蝶沉默半晌,轉頭過來的一瞬,杜若佳便撞上了對方那對發紅的雙眸,湧起心疼的同時,她聽到她緩緩從口中說:“若佳…喜歡上女人是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杜若佳握住傘柄的那隻手,指節倏地收緊了一些,雙眼繼而燙了起來,她顫著聲音,“喜歡女人從來都不是一件不好的事…”
聽到對方認真篤定的回答,莊夢蝶心底的沉重微微鬆了絲毫,而後緩緩垂下視線來:“我喜歡秦遠枝…而你,是第一個理解我的人…”
杜若佳瞳孔驟縮,垂於腰側的那隻手的拇指指甲扣進食指指腹,可她感覺不到半分疼痛。緊跟而來的是胸口的悶痛,但她卻還是要在莊夢蝶面前保持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來。
十六歲的心動算什麼?
那不過是十六歲的自己沉溺在暗戀中,無法自拔。那個時候只要莊夢蝶出現過的地方,哪怕只是人群裡突然開口喊出的一句名字,都能換來她炙熱的視線。
杜若佳以為自己和莊夢蝶都是女生,這輩子終究不可能,她也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暗戀者。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對方的身側以後可能是個高高帥帥的男生,偶爾逗逗莊夢蝶,惹得她追趕的陽光明媚的少年。
至少…終其一生不會是她這個連開口說喜歡都不敢的——女人…
再後來,莊夢蝶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她也如願以償的以朋友的身份待在她身邊。陳浩林的出現打破了她十六歲的想象,在莊夢蝶身邊的人似乎和她預測過的差距太大。
林紅舉手投足都對陳浩林帶著滿意,她以為莊夢蝶對他的厭惡只是一時的,等到相處的時間久了,他們自然而然就會成為彼此的愛人。
但這一切,突然破滅了。
就在莊夢蝶開口說喜歡秦遠枝的這一刻。
無盡的酸楚湧上鼻頭和眼眸,也同樣腐蝕著杜若佳對莊夢蝶的瞭解。
原來她從來都是那個不曾開過口的膽小鬼。
杜若佳苦笑,忍下眼中的濕潤,喃喃低語:“原來我從始至終都沒看清楚過你…”
莊夢蝶扭頭問她:“若佳你剛剛在說什麼?”
杜若佳藏著苦意搖搖頭。
杜若佳抬眸的瞬間,傘面微微抬高了些,她直視前方,不敢去看對方拋來的視線,“所以…阿姨是知道你和秦遠枝的關繫了嗎?”,說這句話時,她的心底酸澀蔓延,淹沒了那個十六歲的杜若佳。
同樣,對莊夢蝶拋去這個問題,也是自己下了很大的勇氣。
“今天…我和她吵架,就是因為這件事。”
莊夢蝶的回答她不意外,早在對方脫口而出對秦遠枝的喜歡時,她就應該識趣的認識到的。
到底還是心中那份不甘在作祟。
兩人的身後,秦遠枝站在陰雨裡,表情苦澀,眼尾炸開一片紅。無數雨點打落在身上,她身軀微微發抖。
——“除了她誰都可以!但不可能是那個窮女人!”
林紅的話跟著如針一般的雨一起劈頭蓋臉砸了下來,緊隨而來的是自己心髒帶來劇烈的刺痛,連帶著眼角邊無法控制的淚珠,淚水與雨水共同劃落,融進潮濕發腥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