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夢蝶自尊被這樣的聲音再次埋沒,然後重重的埋下頭,咬住唇瓣,沒辯解。
“搞了半天來萍水教跳舞的是個瘸子?”那人語氣裡透著震驚。
“不是!我說我們萍水雖然窮點,也不至於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教書吧?”有人故意盯了劉春富,“你說是吧?村長?”
劉春富敲了敲對方腦袋,然後轉身嚴肅的說:“這件事我是知情的,瞞了大家是我對不住鄉裡。”
他繼續說:“但如果不是條件放寬,誰願意來萍水這麼苦的地方教書?陳默卿來的時候,當時你們差點把我房子掀了,我能怎麼著?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真要讓你們娃沒書讀啊?”
那人毫不在意,注視著一聲不吭的莊夢蝶,“跳舞能起什麼作用?從以前到現在你知道的,又有幾個山裡的娃是因為跳舞跳得好進大城市的?”
他直接否定,其餘人的觀念都是那樣。溫飽都不能保證的地方,跳舞算個屁啊?
劉春富打斷他們繼續輸出,然後立在柱子前,然後對秦遠枝語重心長:“遠枝啊,看在大家都是同鄉的份上。你就好好反省反省,如果你還想回萍水就明早一個人回來,如果你想一條道走到黑,那就永遠別回來了…”
“跳舞為什麼不好?任何人都有夢想站在自己的舞臺上!”秦遠枝咬牙切齒,這些人所說她親耳聽見,莊夢蝶對萍水盡心盡力,到頭來落得個費力不討好的下場,她心有憤怒,卻又掙不開繩子。
劉春富覺得自己好言好語相勸,對面卻還在意別人對莊夢蝶的奚落,他搖搖頭:“你無藥可救…秦遠枝…她來自大城市,有容錯的資本,你當真陷進去,那就是太傻…”
他文化淺薄,但作為一個過來人的來講,後果他考慮得確實比秦遠枝這個“井底之蛙”長遠。
聽到這些,秦遠枝沒回應,只是垂著頭,看著他的那雙鞋消失在自己視線範圍。
秦遠枝笑了,如果她真的害怕,早在那日進村的時候,就不會鼓起勇氣牽住莊夢蝶的手…
更不會那晚被自己姨媽發現時,想要獨自攬下那些事。也正是因為莊夢蝶現身承認是她,自己才會堅定的選擇她……
一行人踏出廟口,火光消失在雪夜中。
廟宇裡裡外外風呼嘯著。
秦遠枝也知道,劉春富這是在幫她。如果真想要她如何,也不可能就只是簡簡單單將她綁在柱子上這麼簡單。
只是他作為村長,輿論之下,他又不得不給村裡人一個交代。
莊夢蝶在地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起身,然後繞來身後幫她將繩子解開。
兩人無言,互相靠背在火堆旁將就眯了一晚。
醒來的時候,兩人一起回了家中,門口圍了一群人,男男女女,空氣中彌漫一股臭味。
“咋這麼惡心…還敢回來…”別人面面相覷,臉上掛著嫌惡,盡管這樣,兩人依舊不放開彼此的雙手,耳邊回蕩他們唾罵指責的口水聲。
人散開,秦遠枝才瞧清楚,自己房屋外和門口都被潑了糞水。
她沖著莊夢蝶苦苦笑了下,後者拋來心疼的神色,但又不知道如何說,因為所有的錯,她們都犯過了,這時候說對與錯也無濟於事。
秦遠枝踏進裡屋收拾東西,莊夢蝶出神望著院外。她看到了曾經的兩個身影,有說有笑,是自己之前初來萍水之時,自己和秦遠枝在地上的雪裡劃著教她寫字的身影。
收拾好一切,秦遠枝將房門鎖好,提著兩人的行李,牽著莊夢蝶頭也不回的走在鄉間小道。
途徑劉春富家中,他正在木桌上喝著小酒,哼著小曲,院門口籠罩熟悉兩人的身影,曲聲戛然而止,他望著兩人:“還有什麼事嗎?有事進來說。”
兩人進了院子,站在裡屋門口,身子擋住了部分折來的光線,神龕底下的暗角處擺放著一個玻璃罐,裡面泡著蠍子,劉春富蹲下身,又提著酒提打了一兩在杯裡,轉身又盯了盯身後的兩個人。
他捏著酒杯,繼而又坐在長凳上,然後催促著面前立著的兩人:“有什麼就趕緊說,待會兒別真的走不了了。”
秦遠枝松開行李,放在了地上,隨即緩緩從荷包裡摸出一包類似於報紙包裹著什麼的東西,然後將東西遞過去卻依舊堅持強調:“茶葉被毀不是我和夢蝶的問題。”繼而道:“但鄉裡的叔叔嬸嬸從小對我有恩,這是我能力範圍所能回報的,請您幫我分給他們,算是我的心意…”
劉春富接過那包報紙包著的東西,也沒多說什麼。
秦遠枝看了眼周邊的熟悉的一切,再次提起地上的行李,朝著旁邊的人再次伸過手去:“夢蝶,我們走吧…”
莊夢蝶沒猶豫,迎過手去,跟在旁側。
兩人走出去,大部分人依舊指指點點。
莊夢蝶跛行明顯,不再刻意壓住自己走路的姿勢,走出來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步伐輕了很多,心底的沉重也少了許多。
見著牽著自己手的人下定決心離開這裡,她揚起淺淺的笑來,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雖然萍水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需要自己的地方,但眼下看來,秦遠枝才是那個自己最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