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印,在陽光下連成了一片刺目的猩紅。
像極了夢裡的血海。
謝清棋渾身一顫,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突然,一隻手輕輕抵在她小臂後側,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香味。
凝重的氣氛下,眾人都不敢抬頭,是以並未有人發現兩人的小動作。
黎淮音手掌在她手臂上輕拍兩下。
別怕。
謝清棋輕輕撥出一口氣,視線從那些血書上移開,難受的感覺消退不少。
蕭明燭一語不發,只是靜靜地看著階下眾人。
“平西軍三百營副將,為謝將軍請命!”
王平幾人此時匆匆走下臺階,一同跪在下面,又為“血河”注入了一些源流。
蕭明燭眯了眯眼,忽然揚唇笑道:“平西軍三百營數萬將士,都自願為謝將軍請命?”
王平幾人道:“正是!服用禁藥是我們自願的,並非謝將軍之過。”
他們見蕭明燭臉上有笑意,還在一口一句說著請命的話。
謝清棋察覺到蕭明燭此刻一定動怒了,忙看向黎淮音,對方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但眉眼間的憂色卻說明瞭此事沒那麼簡單。
“是我擅作主張讓將士們服下禁藥,回京後也是自願向陛下請罪,諸位不必多言。且陛下並未重罰,允準我將功抵過,已是天恩浩蕩。”
謝清棋沒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樣,早知這些人帶著血書,她在侯府就會命人收走。
王平不忿道:“敢問謝將軍有什麼過失,需要用如此大的功勞來抵?”
蕭明燭“嗯”了一聲,“你繼續說。”
王平抱拳道:“當時禹國十萬大軍壓境,糧草卻遲遲不至,若是將士們不能吃飽,先不說沒有力氣打仗,光是士氣就要低人三分。”
“謝將軍說她擅作主張,可她不告訴將士們實情分明是為了穩住軍心。別說減少三年壽命,就是十年,我也一樣吃!末將只覺得自己服用的不夠多,沒能在戰場上多殺幾個人。”
“謝將軍非但無過,反而有大功。她不是害了八萬將士,她是救了八萬將士和全城百姓的命,甚至……甚至各位大人能在京中高枕無憂,也是謝將軍的功勞!”
謝清棋瞳孔驟縮:“閉嘴!”這人真是不要命了。
蕭明燭卻是一笑,道:“謝將軍帶得一手好兵啊。”
謝清棋忙行禮:“陛下,臣……”
王平再愚笨,此刻也看出了不對勁,急忙道:“陛下,是末將們擅自來京,謝將軍並不知情。”
“哦?”蕭明燭眉梢微挑,“那就是擅離職守了?”她向前走一步,聲音突然轉冷,“三百營副將同時進京……還私自綁了軍中校尉,是打算造反嗎?”
趙毅還被綁著,聞言忙掙紮了幾下,大聲喊道:“請陛下為末將做主!”
“陛下明鑒!”王平猛地以頭搶地,一聲悶響,“末將願以性命擔保,絕無二心!”
“至於趙校尉,他聽信讒言,鼓動將士們上書嚴懲謝將軍,擾亂軍心,實在是罪有應得!”
黎淮音冷聲道:“諸位集齊這些血書,難道不是鼓動軍中將士所為嗎?邊關重地,你們擅離職守,無詔入京,可知是何等大罪?”
眾人低頭,咬牙沉默。
謝清棋知道阿音這是在救他們,所以她不能再為底下眾人求情。否則,在陛下眼裡,她當真是“深得民心、功高蓋主”了。
看著底下一片片血跡斑斑的布帛,她能想象到那些與她一同出生入死的將士們,是怎樣一個個排著隊,劃破手指,摁了手印的。
這些人的面孔漸漸與夢中的人影重合,不再是混沌黑暗的空間,不再是腥味刺鼻的血海。只是在很好的陽光下,這些人用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來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