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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王惠整天顧著李武做康複,顧著給小兒子餵奶,顧著蹬縫紉機雜衣服,都忘了要帶李爭爭去幼兒班報名,一直著迷於上幼兒班的李爭爭也把這事兒拋諸腦後,她腦子裡只剩下每天要做的家務。
直到幼兒班的張老師登門,王惠才恍然。
張老師很喜歡李爭爭,小姑娘年紀雖小,腦瓜兒卻靈得很,她跟著張老師已經上了挺長時間的課,若嚴格按照學習成績來算,她完全可以直接上一年級,可是沒辦法,她年紀小,沒學籍,必須再跟著上一年。
“爭爭媽媽,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開學都快一個月了,我一直沒等到爭爭來報到,我就冒昧地來打聽打聽怎麼回事兒。”張老師十分客氣地說。
彼時,王惠正坐在縫紉機前雜牛仔褲,她的手已經略顯粗糙,指尖被牛仔布染得發藍,屋子裡布屑亂飛,呆時間長了都會打噴嚏,她連忙停下蹬機子的腳,摘下幹活兒的圍裙,熱情地說:“哎呀,張老師您來了,快,快裡面坐。”
張老師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王惠洗了把手,給她沏上一杯茶水,王惠抱著十分的歉意,說:“張老師,幸虧您來了,家裡最近事情特別多,我給忘記爭爭上學報名的事兒了。”
怎麼會有家長忘記孩子該上學了?張老師感到十分納悶兒,但面上仍然微笑著:“沒事兒,爭爭聰明,現在去也不晚,您看您什麼時候有時間,帶著孩子去學校吧?”
“哎!好的張老師。”王惠唇角僵了一下,又問:“張老師,孩子學費多少錢啊?”
“七十三塊錢,主要是書本費和學雜費。”張老師根本想不到她們家會經濟困難,在她印象裡李爭爭小朋友穿的用的都是從北京帶回來的牌子貨,小姑娘洋氣得很,經常和小朋友們說等她長大了,爸爸會帶她去北京玩兒。
“哦......好!我明天一早帶爭爭過去。”
王惠用二哥上次留給她的錢給爭爭交了學費,小姑娘還背以前爸爸從北京買的小書包,只不過她再也不用自己搬凳子,再也不用借其他小朋友的書了,她正式入學,有了自己的坐位,有了自己的書本。
由於李爭爭之前跟讀,張老師教的知識點她基本上都會,所以每次提問,李爭爭都把手臂舉得高高的,小姑娘心裡有底,她知道自己做的題一定是對的,而張老師瞭解她,也偏愛她,每次她高高舉手,張老師都讓她回答問題,答對後張老師總是用不同的言語誇獎她。
那是李爭爭小朋友建立自信心的源頭。
——
李武的身體康複不是很理想,肢體表面上傷口癒合了,也沒有再發炎,可實際上骨關節與皮肉粘連,嚴重束縛腿部血液迴圈。身體的疼痛時常折磨著他,而更折磨他的是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生産工具——完整的有力氣的□□,拖著殘軀的他似乎已經被逐出勞動市場。
從受傷到現在小半年了,李斌從來沒有主動關心過他,更沒有對那次事故承擔責任的意思,李武內心責怪他,同時父母明晃晃的偏心讓他感到心寒,於他們而言自己好像是一顆棋子,有利用價值時物盡其用、吃幹抹淨,失去利用價值後棄了便是。
種種責怪與埋怨積壓在心頭,慢慢就變成了冰冷的恨意。
人心是肉長的,一呼一吸都沁著疼,李武沒辦法消解這種恨意。他對自己家的親情感到深深的懷疑,就像一個人天天給另一個人雞蛋,只要一天不給,那個人就成了混蛋,反之,一個人天天給另一個人巴掌,只要一天不打,那個人就成了好人。
所以啊,人性到底是本善還是本惡呢?
世上本就沒有忘記這件事,所有的忘記被我們儲存在記憶的地下室裡,以前那些不好的記憶像是抓到了他的情緒裂縫,開始瘋狂反撲,李武每日鬱郁寡歡,導致夜夜失眠。
他開始嘗試喝酒,一開始喝小半杯,後來喝一整杯,再後來沒有三杯不下飯桌兒。
一天,一家人準備吃晚飯,李爭爭彎身在煤爐前盛棒子碴兒粥,李希希乖巧地給爸爸搬來有靠背的椅子,李武拄著拐一步一挪,最後艱難地坐在椅子上。
“媽,吃飯了。”李爭爭端上一碗弱見媽媽還在雜活。
“好,快了,把這條褲腰上完。”王惠一邊折褲角邊一邊蹬縫紉機,她忽然想到什麼,側頭問道:“武哥,你的腿今天感覺怎麼樣?”
李武的臉一瞬間冷下來,他不喜歡當著孩子的面被問殘缺的腿,不過他仍維持著平和,“還行吧,沒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