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從下午就開始喝起,把老闆自己釀的桃花釀、梅子酒、米酒,和小鍋酒都一一喝了個遍。很快,大家都喝高了,一陣陣笑鬧著起鬨,還有人用筷子敲著酒杯,荒腔走板地唱歌,趙輝和段梅甚至即興跳了一段當地的舞蹈。這群年輕人青紫未散的臉上,洋溢著單純而明朗的笑意。對於他們來說,能找到兩座儲存完好的1918年的老墓,已經是完成了一項不可能的任務。接下來,只要做通這兩家人的工作,一切都能順利進行了。有個家在昆明的研究員,還一個勁地跟徐知宜套近乎,想要當徐知宜的學生,一口氣喝三大碗拜師酒,當場便哐當一聲伏在桌上醉過去了。
一直喝到彤雲染紅了半邊天,大家才搖搖晃晃地散了。
徐知宜住的酒店,離小飯館不遠,她幹脆走著回去。
出了飯館,拐了個彎兒,繞上了田間小路。
她仰著頭,半眯著眼,紅彤彤的火燒雲,紗麗一般披灑而下,將她攏在那一片明豔的霞光中。她深吸一口純淨的空氣,一邊腳步虛浮地往前走著,一邊盤算著第二天應該怎麼給那兩家人做思想工作。走了一小段路,她聽到背後有極輕微的腳步聲。
她不動聲色,猛地回頭,視線卻撞進了身後那人琥珀色的雙眸中。
原來是沈肆,不知從什麼時候就跟著她了。
她沒說話,向後招了招手,沈肆便快步走上前。
窄窄的田間小道,剛好夠兩個人並肩而行。
徐知宜喝了不少酒,此刻小風一吹,見到沈肆整個人都徹底放鬆了。那點薄薄的醉意便上了頭,連舌頭都大了一圈,說話、動作都比平時活潑了幾分。
“怎麼?你不打算回去了?天天跟著我,難道我魅力這麼大?”徐知宜笑眯眯地問,眼睛卻一直看著前方。
“是啊!你比那些催債的有魅力多了。”沈肆漫不經心地答話。
“原來你是躲債來了?”徐知宜裝作恍然大悟。
“你才看出來?不然你以為我是專程來看你的?”沈肆順溜地接過話題。
“嗯,我真以為你是專程來看我的。”徐知宜一偏頭,坦坦蕩蕩看向沈肆。
“那你說說,你有什麼好看的。”沈肆習慣性挑釁她。
“至少我這張臉,不是假的!而且這裡有內容!”她豎起一根手指,戳戳自己的臉,又指指自己的頭。
“確實有內涵,都鼓出來那麼大一坨。”沈肆瞥了一眼她頭上的鼓起來的紗布。
徐知宜兇狠地白了他一眼,很快把這話題甩到腦後。
她輕快地打著手勢,向沈肆講訴今天的收獲,又頗有興致地與他一一點評在這邊認識的研究員們。原本因為病毒的反攻而躁鬱不安的情緒,都被拋到天邊了。
沈肆含笑與她並行,間或在她腳步虛浮的時候,扶一下她搖晃的身體。
帶著蒼山和洱海潮潤氣息的風,輕輕吹拂。綠色的稻田在路的兩邊,隨著晚風微微起伏。夏蟲鳴、蚊子飛、青蛙跳,村口池塘邊的大樹美得令人窒息。樹下歇著幾只悠閑的大白鵝。天色正好暗下去,暗成一種明豔的藍紫色。鄉間小路上橙黃的路燈,和疏疏朗朗的星子都亮起來。白牆灰瓦的農舍,漸隱在夜色裡。
一切都是那麼靜謐美好。
沈肆低頭,看向身側的徐知宜,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正講到興頭上,她雙頰的顏色紅得像剛才的桃花釀,眼睛濕潤又明亮。
他一直覺得她黑沉的眸子裡藏了一口波瀾不驚的古井。但此刻他凝神望去,原來古井中還藏著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那漩渦攪動著迷離的星光,不斷向內吸附著所有望著它的人。
一時間,沈肆竟有種眩暈感,好像那井底有一股神秘的暗黑的力量,在牽引著他,讓他想要縱身一躍而入。
他微微心驚,想起了預言師的話。其實,從頭到尾,作為預言師的沈肆就沒有見過徐知宜的真容。他愛上的,不過就是這一雙露在口罩外的眼睛。
彼時,聽預言師講訴那段故事,他還覺得不可思議。然而,此刻,看著這雙半迷離的黑眼睛,他覺得自己也淪陷了。
夜風中,他靜靜聽著她的豪言壯語,心中柔情暗湧。
兩人相對而立,一個低頭,一個仰首,遠遠望過去,朦朧的光影裡,這兩人恰似在黑暗中親吻。
稍遠處,已經跟了徐知宜好幾天的趙春畫,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手中的相機都差點拿不穩。
全身的血液倒湧上頭,他只覺自己運氣實在是好。如今網上熱搜榜最火的兩個名字就是沈肆與徐知宜了,且都是被萬人唾罵的主。現在,他竟能把這兩人給湊一塊兒,這張照片,妥妥成為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