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這個為了自己的事業,放棄婚姻的女人,便成為他的偶像,一直到他成為她的得意門生,他才明白,這選擇對於一個帶著孩子,在醫學界不停逆流搏擊的女學者來說,是多麼艱難的抉擇。
故此,他對徐知宜一直關懷備至。她是他最親愛的小妹妹,也是他心裡最柔軟深沉的惦念。
即便她在孤身在國外讀書的那些年,他也從來沒有斷過與她的聯系。
方鳴記得,第一次看見徐知宜,是在機場。
她跟在大步流星的蘇教授身後,抱著一隻灰撲撲的小兔子,一路小跑,並沒有因為跟不上母親的節奏,而抱怨撒嬌,她甚至沒有提醒自己的母親放慢腳步。
當父親將他介紹給徐知宜時,她嚴肅地看著他,好像不明白他和自己到底有什麼關系。
才9歲的他,看著她那個懵懂的,有些怔愣的表情,莫名便心軟了。主動走上前,掏出小手絹替她擦了擦鼻子上的汗珠。
於是,她忽然就把小兔子塞到他懷裡,沖他粲然一笑。兩粒小小的酒窩一閃一閃,令他也跟著笑起來。
於是,她成了他的小跟班。
他們在同一所學校念小學,課間他總是帶著小點心去看她。有人欺負她時,他也替她出頭——
很快,她在學習上那種超過常人的專注力與理解力,使她越來越孤獨,只有他能跟得上她的節奏。
因為他同樣優秀,當她獲取麥克阿瑟天才獎的時候。他已經評為最年輕的副教授,在專業的醫學雜志上,發表了二十餘篇論文。
他本以為她拿到博士學位後,會留在美國做研究。沒想到,她和蘇教授一樣,選擇了回國發展。盡管這對她來說,並非最佳的選擇,可他欣喜不已。
只要她坐在他對面,哪怕不交談,他再浮躁的情緒都能靜下來。
她就像春天細雨、夏天的樹影、秋天的微風、還有冬天的晴空,永遠安安靜靜、爽爽利利的,讓他覺得舒服。
遲早有一天,她會成為他的一部分。
他篤定。
因為她看他的眼神,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充滿了信任和依賴。
盡管有時候,她也會突然開玩笑地說:師兄我真喜歡你。師兄,這世上沒有男人比你更好了。師兄,我幹脆嫁給你算了。
他都一笑置之。真喜歡,又怎麼可能那麼輕率說出口?
但他相信,沒有人能夠比他,更容易走進她的心。
他不急不躁,徐徐圖之。
“小妹——”他顫著聲音輕輕喚了一聲,唯恐驚了劉主任,下手失了分寸。
徐知宜正專注對付縫針的疼痛,聞聲一抬頭,便看見站在門口氣喘籲籲的方鳴。
他頭發正在滴水,外套敞著,腳上甚至趿著拖鞋,因跑得急,白皙的臉上,一片潮紅。
“師兄——”一時間,徐知宜只覺滿腹委屈齊齊湧上心頭,饒是一向堅強如她,也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滾了出來。
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真好。
方鳴急急上前兩步,伸手捏住徐知宜鼻子,玩笑道“眼淚忍住啊,不然劉主任要笑話你了。”說完又轉頭向劉主任殷切問到:“劉主任,真讓你費心了。我小妹她傷得重嗎?”
“挺堅強的啊!見到師兄才紅眼睛。傷口縫7針就可以了,沒骨折,好好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劉主任比方鳴年長許多,可是面對方鳴這個大紅人,依然存了幾分殷勤之意。
方鳴也放低姿態,與劉主任寒暄,直至徐知宜的傷口被處理完畢。他親自推著徐知宜,找了間病房進去休息。
躺在病床上,脫掉沾滿血汙的外套,肩頭攏著方鳴的大衣,聞著大衣上熟悉的,獨屬於他的苦杏仁的味道,盡管膝上傷口一跳一跳刺痛難耐,可徐知宜還是有種苦盡甘來、柳暗花明的幸福感。
“怎麼搞的?”方鳴坐在床頭,俯身看著師妹臉上的傷痕,顴骨上的膠布,貼得面積太大,半張臉都被遮住了,可是他還是覺得她是可愛的,是小時候,抱著小兔子蜷在他的床上,偷偷流淚,倔強著不肯哭出聲,需要他抱著才睡覺的5歲小姑娘。
他伸手替她理理散亂的發絲,將這些不馴服的家夥,夾在她耳後。
“跑步不小心摔傷了。”徐知宜輕描淡寫,出門急,忘了帶手機和錢包。
“沒帶錢包,就這樣一路走著來的?”方鳴不信。
徐知宜低頭,沈肆忽然變成了她生活中一個不能對人言及的汙點。她想一想,終是不肯對自己一直愛慕的人說謊:“是有人開車送我到醫院門口的。”
方鳴見徐知宜言辭間頗有遮掩之意,也沒有繼續追問——
姑娘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他是不是應該加快步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