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離發布還有三天,她不知道來得及改多少,只能盡力,但真的一定要陰差陽錯睡在一起嗎?這都已經是她看到過的第 n 個陰差陽錯睡在一起了。
正畫著,卻又接到父親田嘉木的電話,叫她回家一趟。她推說很忙,但田嘉木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講,叫她務必回去。
淩田懷著各種猜想回到家裡,看見淩捷也在。一家三口圍著餐桌坐下,確實是宣佈重大訊息的架勢。
田嘉木看著她,開口說:“我們有個重要的家庭決定想要告訴你,可能會讓你感到有點意外,但我們已經慎重考慮了很長時間……”
淩田點點頭,仍舊猜著各種可能。
還是田嘉木說:“田田,爸爸媽媽準備分開了,已經在辦理協議離婚的手續。”
有那麼一瞬,淩田以為自己聽錯了。半秒鐘之前她還在想,是不是她要當姐姐了?雖然那也會讓她很崩潰,但是離婚,她無論如何沒想到,只想問為什麼?在她以為他們關繫好轉之後,突然聽到這樣的訊息。
“你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她輪流看著桌子對面的兩個人,求一個答案。
但淩捷沒說話,只是微低著頭看著桌面,輕輕撥出一口氣,全部交給田嘉木去解釋。
而田嘉木斟酌著詞句,慢慢地說:“我跟你媽媽,希望先處理好大部分問題之後,再把這個決定告訴你。而且,前段時間你身體不好,畢業,工作,又遇到很多困難。不過你真的表現得很好,我們都看到你長大了,也獨立了,不再需要我們兩個人勉強在一起。今天叫你來,就是想把這個訊息告訴你。還有,這套房子的産證上有你的名字,到時候我去辦理除名,需要你一起到場……”
“為什麼啊……”淩田還是問,她完全不能理解。
“原因就是時間長了吧,感情淡了,不是誰的錯,也沒有其他人介入。”田嘉木很肯定地回答。
“是不是因為我?”淩田又問。
“不是的,”田嘉木搖頭,甚至輕輕笑了,像是聽到一句小孩子的傻話,“更加不是你的原因,就是我跟你媽媽兩個人的決定。你放心,財産上的問題我們都會處理好。只是我們兩個人分開了,不會影響到你。你還是田田,我們的小寶貝。你以後經常回來陪陪媽媽,也可以去看看爸爸。明年生日的時候我們一起慶祝,你永遠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對你的愛和支援不會改變。我知道這是個挺大的變故,你肯定需要時間消化。不過沒關系,不著急,你要是有什麼問題,隨時找我或者你媽媽都可以。”
淩田聽著,覺得這番話像是事先準備好了的,那麼周詳,那麼書面化,卻隻字未提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覺得自己要哭了,哪怕已經得到答案,還是想問是不是因為我?事情就是那麼諷刺,因為她曾經的不獨立,讓兩個那麼相愛的人在歲月裡磨光了感情,也因為她現在貌似的獨立,讓他們覺得沒必要再繼續。
他們從大一開始戀愛,到現在快三十年了。
三十年,三百六十個月,一萬多個日日夜夜。
這些數字,讓她想到另一段三個月的感情,而那兩個人還妄圖討論什麼未來,真是自不量力,螳臂擋車,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在家住了兩天,本來是想陪著淩捷,安慰一下母親。但淩捷顯然不需要,照舊每天上班下班,夜裡很晚到家,有時候進門還戴著耳機在電話會議上,換了鞋就進自己房間去了。
結果,她的作用就是幫田嘉木收拾東西,幫他把一些裝零碎雜物的袋子搬到車上,看著他駕車離開。
她還記得田嘉木那麼肯定地說,這件事裡沒有誰的錯,也沒有其他人介入,但同時卻又那麼迅速地搬出去,甚至還要去掉房産證上自己的名字,一副寧願淨身出戶的姿態,再加上淩捷絲毫不打算挽回的態度,她總覺得其中還有隱情。但是算了吧,一定是她不想知道的那種。
除此之外,就是焦頭爛額地改稿,她多少往裡面加了一些感情戲,讓筆下的紙片人擁抱,親吻,拉來扯去,但主線仍舊保持原樣,一場兇殺案。
程程看過之後服了,說:“你這是報複社會嗎?”
淩田覺得也許吧,她只是突然覺得那些親密場面毫無意義,哪怕是自己一筆筆畫出來的,也會覺得奇怪他們到底在親什麼呢?別人的口水就那麼好吃嗎?
但再要改也來不及了,兩天之後,第二卷 第一話發布,她也終於回了教工新村。
她沒跟辛勤說她家裡的事,免得再引起他的誤會,好像她還想把他們之間的關系推到兩個家庭的層面。那天晚上,他來她家找她,他們還是像平常一樣吃飯,各自對著電腦工作,而後洗漱就寢。
直到關了燈,兩人在床上默契無聲地擁抱。她額頭抵著他的鎖骨,他下巴挨著她的肩膀,身體處處貼合,心跳、體溫、呼吸透過衣服傳來,那麼熟悉,那麼安全,像是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但其實也就不過三個月而已,如果細細回憶,甚至可以數出他們這樣擁抱的具體次數。只是身體的親密總會給人一種獨立於時間之外的錯覺,有時短暫得像是一瞬即逝,有時又好像漫長到已經天長地久。
她微微仰臉,手指和嘴唇一起找尋,他的喉結、下頜、嘴唇,直到兩人的心跳和呼吸一起變得急促而沉重。他翻身過來,壓在她身上吻她,手伸進她的睡衣裡撫摸她赤裸的面板,她做著同樣的動作,像是隔著一面鏡子抓緊彼此,一同陷入沼澤,被溫暖醇厚的液體和藻類淹沒,然後徹底包裹。
她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哭了,沒有發出抽泣的聲音,他感覺到她臉頰的濕意才意識到她在流淚。他停下來問她怎麼了?她沒解釋,他便也不再問,下床拿了包紙巾,又回到她身邊,一張張抽著替她擦眼淚,在黑暗中久久抱著她,順著她的頭發,手指數著她的脊骨。
她好喜歡這種感覺,但或許也正是這喜歡更讓她難過了,就好像喜劇片裡的黯然銷魂飯,吃第一口的時候就已經在想以後要是吃不到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