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玲娣說:“但是他們沒給田田看好呀。”
淩捷嘆氣,反問:“要怎麼看好?”
她不想在淩田面前說這個病看不好,但淩田不可能聽不出來。
徐玲娣也說不清,只道:“田田還這麼小,總不能天天打針打一輩子吧?!”
討論到最後,這件事還是遂了徐鈴娣的意,一家人決定再去本市另一家大三甲確認一下。
大醫院的專家號不好掛,徐玲娣找了弟弟徐麒麟,他做生意的朋友多,拐彎抹角託了人,總算找到 b 醫附的內分泌科主任加了個號,帶著病歷、檢查報告和出院小結過去請人家看了看。可惜得到的還是一樣的回答,b 家主任甚至覺得他們這一趟跑得完全沒必要,話說得也很直接,很典型的一型,一型就是這麼個治療方式,別老想著不打針,這不是為孩子好。
這件事,淩田沒好意思跟辛勤說,總感覺有點不相信 a 醫附,不相信他的意思。
其實,去 b 醫附之前,她真的抱著一丁點幻想,那邊的醫生會告訴她搞錯了,她的病其實是可以被治好的。但最終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在另一家醫院,聽另一個醫生,再宣佈一遍她得了一種可控但是治不好的絕症罷了。
徐玲娣卻還是不死心,又提議去看中醫。
淩捷也心煩,反問:“你說去看中醫的目的是什麼呢?如果是不打針,哪個有證的中醫會讓一型糖尿病不打胰島素?”
徐玲娣拿手機出來給她看自己收藏的短影片:“人家幾歲的孩子吃了十幾貼就全好了,不打針,血糖正常。”
淩捷服了,說:“都治癒一型糖尿病了,諾貝爾醫學獎怎麼沒發給他?”
徐玲娣嫌她不懂,當天就跟遠在茂名的親家打了影片。
淩田的爺爺奶奶得知這個訊息同樣晴天霹靂,兩邊操著滬普和廣普說了很久,起初都是心疼,而後又開始各種想辦法。
直到奶奶說:“讓田田來茂名,在我們海邊祖屋住著調養,旁邊還有個禪院,有個親戚家的孩子前幾年生病去裡面拜了師父,後來就好了。”
徐玲娣沒接話,也覺得不靠譜了。
那通影片之後,她似乎接受了現實,開始擼袖子幹活,對淩捷說:“前段時間田田一個人住在外面,又是熬夜又是亂吃東西,真的傷身體。我知道你忙,你沒空,那我跟你爸來照顧田田。她小時候就是我們兩個帶,現在她生病了,也是一樣的。”
淩田從中品出一絲責怪的意味,看向淩捷。
淩捷似乎是想反駁的,但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那一瞬,她好像真有一絲懷疑,淩田得病確實跟她的疏忽有關。
再晚些,淩田又聽見外公外婆低聲在廚房裡說話:“……我看見網上講是遺傳的,我們家從來沒有糖尿病,是不是小田那邊有這個基因?”
城市的住宅擁擠,其實也就隔著一堵薄牆,淩田不知道淩捷和田嘉木有沒有聽見,要是聽見了又會做何感想。
她只覺沉重。他們每個人都很愛她,所有這些愛又好像變成重擔,互相碾壓。
但這種事,她當然也不能跟辛勤說,人家只是在她住院期間管床,憑什麼要聽這些雞上寫出來,感覺是會被醫生群體吐槽幾百樓的奇葩吧。
那之後,徐玲娣和淩建國便每天過來,照著書準備淩田的三餐,催她起床,陪她散步,提醒她少看手機,晚上早點睡覺。甚至就連淩田幾次去學校,答辯,體檢,拍畢業照,也都是他們陪著去的,淩建國開車送到校門口,等她結束再接她回來。
作為一個上世紀五十年代出生的女孩,家裡的大阿姐,徐玲娣十歲不到就開始做家務,買菜、做飯、洗衣服、照顧兩個弟弟。後來帶外孫女更是精心,甚至可以說從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技術壁壘,使得淩捷自己帶孩子感覺困難,田嘉木則是根本沒辦法一個人搞定,被說了幾次弄得不對,索性不帶了。哪怕淩田,對此也有模糊的印象,小時候每次出去玩都是一個大工程,要帶上一大堆東西,皇帝出遊級別的。
現在這樣安排,她起初只覺過意不去,自己作為一個成年人,還要讓七十多歲的外祖父母從早到晚陪伴照顧,又搞得好像小時候那樣。而後才驚覺這個安排意味著另一個未經討論便已做出的決定,她不能去住教工新村那個小房子了?!
果然,某天散步的時候,徐玲娣對她說:“田田你只管放心,畢業了不用急著找工作,複習複習考研究生,考不上也不要緊,現在外面那麼多小青年當全職女兒全職兒子,我們家又不是養不起你,教工新村那套房子收拾一下租出去,租金全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