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水的建築和濁崗有區別,後者像是一個巨型的部隊駐紮地,而前者具備一個國家該有的基本規模。所以他看得到吊橋,隧道,公路,以及有士兵看守卻沒有高牆圍繞的邊境線。
他試圖靠近過,雖然他也知道沃水不會給他放行,但至少在他跨進國界之前,沒有人沖他開槍或者斥罵驅趕他。
所以他挑了個靠近國境線的地方住下來。
那是一片郊野,樹林不算茂密,但好歹有幾間已經廢棄的茅屋,看著曾像是農戶的歇腳地。他稍微加固了一下,也算能遮蔽偶爾打下來的雨水。
他在這裡是等不到墨淳的,滾刀當然也不會途經此地,但似乎只要看得到沃水的輪廓,他便離文明多近了些。
而就是在這,他遇到了一個他壓根沒想到的人——實驗體。
展澈對實驗體有親近感,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來就沒害怕過那玩意,哪怕見著他們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去捕殺獵物,他也不會認為那玩意會傷害他。
事實也是這樣。
他是出去找吃的時候碰到的。他從展濁那帶走的食物不多,但荒野裡什麼果子能吃,什麼蘑菇不能沾,什麼花朵能充饑,什麼地方又有素食動物出沒,他了解得很。他附近有兩片樹林,一片荒無人煙,一片在冷天才會結果。
之前他一直去後面那片森林覓食。理由很簡單,冷天要找食物的不止他,還有各式各樣的動物老夥計。所以果子剛結出來就得采摘,否則很快就會全被吃光。
以至於他是在那林子裡沒食物了,才去另一片樹林。
另一片樹林的名聲不太好,展濁還跟著展澈的時候,基本都繞開。他不知道理由,按照展濁的解釋,是那林子裡有他們不瞭解計程車兵。
展澈害怕士兵,當初就是士兵沖進了他的巢xue,不僅殺戮了他大部分的同伴,還放火燒了他的土地。於是他見著穿制服的都躲開,也一直沒法對碩涵或硼砂産生好感。原因就在於他們總是穿著制服踩著軍靴,而滾刀——滾刀就不怎麼穿衣服。
但是食物短缺對誰來說都一樣,當餓到一定份上了,對危險的考量就沒那麼全面和謹慎。他猶豫過要不要回苦溝區,但是隻要想到展濁對滾刀與墨淳的批判,他又咬著牙忍著餓,直到他饑腸轆轆,又看到那叢林似乎有動物出沒,於是一跺腳,幹脆鑽進去。
說實話,人類活動的痕跡是很奪目的。因為人類有車輛,有工具,那些被精雕細琢製造出來的東西很容易和動物的劃痕區別開。
就拿他腳底踩著的被踏出來的小路來說,再多的動物也踏不出那麼規律的軌道。
於是他稍稍離開小路,卻順著小路附近往前走。若是能找到境外流竄勢力也好,那或許他能趁人不備偷些吃喝。你別說,雖然對濁崗人來說苦溝的食物難以下嚥,但展澈卻覺著比他自己打獵來的美味得多了。
於是,他見到了那一溜的平房。
可惜展澈是自己來,若是身旁有展濁,甚至有硼砂或者碩涵,會立刻認出這平房的用途——畢竟他們見過沃水的實驗體宿舍。
平房裡一個人也沒有,每一間平房有約六七米高度,全部用鐵門上鎖,用木板釘住了窗戶。放置平房的地方被打掃出一片廣闊幹淨的區域,而展澈竟在這被踏得堅實的土壤上,看到被利刃劃過的刻痕。
這像是士兵的訓練場。
他扒拉著平房想鑽進去找食物,但是那些平房很奇怪,雖然用厚實的鐵門與一圈一圈的鎖捆著,可像只防備野獸而不防人類。展澈找了個鐵絲,稍微調弄一下,那門鎖竟開啟了。
他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那不能說是訓練場,而應該是馴獸間。
那裡布滿了項圈,皮鞭,鐵籠,木質的桌子擺在角落,上面放著常用的紗布和酒精。從他踏進廠房的剎那,被一層一層踩踏又一層一層鋪上的血腥味瞬間充斥著他的鼻腔,那氣味劇烈到能讓他的耳畔響起嘶吼與嚎叫。
他驚慌失措,於是落荒而逃。
他甚至沒逃回自己的屋棚,而是一路往回跑,跑進苦溝的矮牆,跑到展濁的屋裡。
展濁也沒料到展澈就這麼回來了,那會他還趴在後院洗衣服,只見一隻熊翻窗而入,踢掉了各式各樣的酒瓶,直接沖來抱住他。
展澈滿手的肥皂泡沫被對方這麼一抱,也不知該做什麼好,只能拍拍展澈,拍出熊崽子滿身馥郁。
“餓了?”他問展澈。
但是當下餓已經不是最關鍵的事了。展澈語無倫次地形容著他所見所聞,而展濁聽了卻沒有露出驚訝或詫異的表情,直到他描述完畢,展濁才擦了擦手,拿過他的酒瓶子。展濁當然知道那片地方,甚至在他剛出溝的時候,就見識過它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