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忍著不要感情用事,先把該說的事情說清楚。
碩涵說,我之後不會繼續做苦溝隊長,所以我不能保證我所承諾的東西,在新隊長那裡是否還奏效。
他把簽了字的檔案還給朗潯,又說,你們這次涉及的金額不少,但是討論認為,你們可能帶來一定的利潤回報,所以執政官們同意試行,前提是你們在第一次稅收之前,給出他們滿意的數額。
數額不會在檔案上寫明,畢竟苦溝的收入多不入賬本,但既然有沃水支援,至少要過一倍。也就是說扣除官方稅額之後,他們還得再繳納一份等量的稅收,才能讓他們享有商鋪的所有權。
“否則你們的商鋪會由執政官指定人員接管,包括你們租賃地盤的費用,全部不會退還。”碩涵強調道。
他是有意提醒朗潯,苦溝的改變不是一時半會,他給朗潯的錢還是得省著些用。
但朗潯很堅定——“我做得到,隊長。”
“你之前是個債奴,你得考慮平民和巡崗員是否接受你。”碩涵說。
“我已經不是了,您赦免了我,不是嗎?”朗潯答。
“檔案上你不是,但人們怎麼想是另一回事,就像你的朋友也已經不是債奴了,他躲進別的地方生活,或許才正確,你不該把他拉回雜貨街。”碩涵說。
“不,不是他躲,是他被硼砂安置,”朗潯解釋,“除非您也認為赦免令是笑話,在您的眼裡,我們還是該躲藏在水溝裡的債奴。”
碩涵緊了緊牙關。
朗潯在談什麼,他聽得懂。所以他與朗潯的目光對視著,這會誰也沒有閃躲,只是他竟找不到可以反駁對方的詞句。
所以朗潯說——“碩隊,我知道您在想什麼。”
“想什麼?”碩涵問。
“您覺得我貪得無厭,恬不知恥,不可饜足。”朗潯回答,“您覺得一個債奴本性難改,所以才會得寸進尺,不管是我想要開設這樣的商鋪,還是一次次地想見您。”
您厭惡我,您以您的角度猜測著我。您覺得我會記恨您身為債奴所做的一切,我也會博取您的憐憫,而後回報仇恨,您覺得我所作所為都是債奴低賤虛偽的手段。您覺得我不配愛您。
但,實際上不是這樣。
“是您自己覺得,您不配被愛。”
您丟掉了您曾經的憐憫,收回了您給過他人的友好,趕走了您可能動過的感情,您用惡意猜測著所有的債奴,因為您太失望了,失望到甚至不敢相信,我真的曾經能被您吸引。
朗潯的眼淚掉下來,但卻沒影響他繼續說。
他的語氣平靜,他想確保碩涵能聽清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可惜,碩涵眉都沒有皺一下。他只是靜靜地聽過朗潯說的話,而後告訴他——“不,我不是這麼想。”
他覺得朗潯堅定頑強,不屈不撓,他詫異那麼苦澀的環境,為什麼朗潯能保持著善良。他不解愛意怎麼可能沖散仇恨,而低賤的債奴又豈會有真情實感。
他的內心翻江倒海,可為什麼他說出的話仍是刀槍棍棒,像是用利刃劃開朗潯的胸膛,他說——“我只想扒了你的皮,收回我債奴的赦免,想讓你滾出我的視野,帶著你自以為是的愛情,回到你的水溝裡。”
碩涵不配被愛,特別不配得到朗潯的愛。
所以趕走他,就像債奴販子對待債奴一樣。
朗潯擦幹了眼淚,他已經表達了他的想法,而接不接受,不由他說了算。所以他拿走了簽下的檔案,走到門口時,稍微頓了頓。
“您……之後會去沃水?”他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了對方。
碩涵說——“我不想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