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涵微微眯起了眼睛。
碩涵還想問什麼,卻見得朗潯從街尾走來。於是他立刻去繁就簡地下令,“放寬搜尋條件,幫我徹查肥料隊到底窩藏多少東西。”
至於朗潯的事,他自己下手。
碩涵不會隨便虐待已經進到苦溝的債奴,但不代表他相信債奴。
恰恰相反,他對被貶謫的這群人有著難以描述的鄙夷。而與之相對的,是對債奴販子名號的厭惡。
他為肥膏對外徵戰太久了,印象裡似乎晉升為巡崗隊長以來,就幾乎不在國內。而所有被征服的土地上的人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恨。這讓他們不論是得到優待還是虐待,對曾侵略過他們的政權都不會改觀。
碩涵對此太有體會了。
在他剛做債奴販子的時候,他也曾憐憫過這些人。願意放下武器計程車兵,他都當他們是平民。然而他能這麼想,不代表對方也會。
他的隊伍就因為他這個隊長的憐憫幾乎全軍覆沒。
那時候他也是走過一個窮苦的城邦。那城邦幾乎沒有抵抗,畢竟它本身就孱弱,而它附近的土地也基本被清掃幹淨。所以碩涵長驅直入,對方也立刻投降。
碩涵本以為這是沒有殺戮的歸順,於是放縱了士兵享受平民們帶來的酒釀。他們點燃篝火,讓平民們與他們一起分享。甚至拿出自己的棉被,給衣衫襤褸的平民們裹上。
貶謫債奴是規矩,士兵們無法改變規矩,他們能做的只是讓平民吃飽穿暖,之後就是肥膏的事了。
然而就在士兵們都喝得爛醉後,他們的營地被點燃了。
所有計程車兵在熊熊燃燒的火焰裡酣睡,直到變成焦炭。
他們的軍車被洗劫,武器被洗劫,而士兵們所有的友好換來被憤怒烤焦的土地。
碩涵是因為和通訊員外出尋找聯系本部的方式而躲過了埋伏,當他回來時,所有平民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面前只有焦黑的坑洞,以及幾輛剩下骨架的車輛。他的軍靴踏出漆黑的印子,他甚至不敢相信那些帶著孩子和他們圍坐歡飲的平民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而若不是與他靠近的另一個隊伍立刻包抄,截獲了那群收獲滿滿歡呼雀躍的劊子手,他或許只能吞槍謝罪了。
但還好,他把子彈還給了那些平民。
他執意要自己動手,所有士兵看著他的處刑。他打到手指疼痛以至於都難以繼續扣動扳機,前來支援的隊長才奪下他的槍。
“你殺不了那麼多。”另一個隊長說。
可他還要殺,還要繼續殺,直到隊長抱住他,招手讓士兵直接掃射。
他不知道那個隊長殺光了這群劊子手沒有,他只知道他回去停職很久。他被關在反省間裡,但沒有人進來與他談話。
直到執政官放他出去才對他說——“省著你的憐憫,別讓它傷了你。”
後來他聽說許多債奴販子都會犯和他類似的錯誤,畢竟他們還沒學會舍棄憐憫。
而戒斷憐憫是個過程,就像戒斷情緒。
他官複原職,繼續做隊長。他逐漸學會了和平民保持距離,只要沒有産生交集,那就不會考量處置是否公正。
可惜那會的他到底年輕氣盛,過於澎湃的愛恨總讓他下意識放過無辜。以至於那刀刃逼到他的跟前,幾乎抹掉他脖子。
那是一次失敗談判後的清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