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積累,壓在心中彷彿一口濁氣揮散不去。待一個千夫長將她帶到傷兵休憩的場所後,心中的情緒瞬間化為烏有,被壓頂的陰鬱和悲痛代替。
戰爭,不論輸贏,都是屍山血海中長出的苦果,是殘酷而猙獰的。
血腥味蠻橫地沖擊她的嗅覺,曾經鮮紅的血跡在地面上留下了褐色的印記,永遠幹涸在那裡。
眼前的這些人,他們或許是誰家的兒子、父親。若是命硬,落得個終身殘疾,尚能茍活於世;若是不幸死去,就是十兩撫卹金,換一家人溫飽一陣子。
一時竟不知,到底是茍活好還是戰死強。
沈俱懷臉上是被這場面沖擊後的悲涼,她從這人群中穿梭,眼光數過每一個人,在冊子上記錄,這也許,是他們生命的終章。
曾經拜師劉焉時,她也曾為傷者處理過傷口,端送湯藥,可如今,她竟有一絲害怕,不敢停留,匆匆離去,竟像是落荒而逃。
到了糧倉,那看管糧倉計程車兵未見過沈俱懷,堅持不肯讓她進去檢視。在一旁校場操練的石都尉看到後,上前解釋了一番,和她一同進了糧倉清點。
“這是軍中規矩,糧倉是軍事重地,無軍令不能入內,您剛來,這小子沒見過您,自然不敢放您進去。”石雷舉起他健碩的臂膀,向沈俱懷行了禮。
“無妨。”
她將糧草全部清點登記好,派人送去交給將軍,連忙點了幾十人出城。
夜幕降臨,石雷跟在沈俱懷身後,不時跟她細說一些軍中事宜。
所謂清理屍體,就是把城門口的屍首搬運到一處,然後一把火點了。
戰場上,死傷者眾多,屍身來不及掩埋,只能將甲冑潦草卸下,回城後根據甲冑內標記的名字登記造冊,待戰爭結束後上報朝廷,發放撫卹金給他們的家人。
不一會兒像小山一樣的屍身堆了好幾個,沈俱懷拿著火把的手都在抖,她胃裡翻滾,但死命忍住不讓自己吐出來。
眼裡的悲傷和痛苦,都化作了臉頰上的汗水,順著面龐掉進這片土地。
這些點燃的小山,閃著星星點點的火光,飄向天空,最後消失不見。
眾人很快將方圓十裡的屍身清理幹淨,一筐筐的甲冑和兵器箭矢被搬進城內。
只有被鮮血浸潤的土地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怎樣慘烈的戰況。
直到東方呈魚肚白,姜明輝才迎著第一縷晨光出現,擾了敵營一夜,他臉上卻不見疲憊,只有勝利的欣喜。
葉鴻威聽完彙報便讓他們都下去休息。
待太陽出山,劉元忠也平安歸來了,身上的衣物都沒幹。
原來他們猜測遼軍會把馬廄和糧草安置在沙河邊,索性出發時就賭了一把,將路線改為先穿沙河至河對岸,再逆河而上,到敵營附近後,將馬匹栓在隱秘處,直接潛水摸到遼軍營地,將所有料都下在了馬廄和他們存的清水桶裡。
“好,回去好好休息。”葉鴻威揮了揮手,劉元忠退了下去。
“沈校尉,你帶兩千騎兵,每人配箭矢兩筒,其中一筒箭頭需帶火油,一炷香後城門口集合!”
沈俱懷領命離去,她想她是不喜歡戰爭的,可眼下,只有加入戰爭,打贏這場仗,才能結束這一切。
“你,對就是你,進來。”葉鴻威指了指門口守著的石雷。
石雷趕緊進了議事堂,單膝下跪行禮,“末將河西守備軍右都尉石雷,參見將軍。”
“起來,不用整這些虛的,你速去清點五千步兵,帶上長毛和盾牌,我們去會會遼軍!”
“末將領命!”石雷小跑著離去。
一個瘦小的身影鬼頭鬼腦的在議事堂門口張望。
“進來吧!”葉鴻威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
“爺……咳,將軍,我也要上戰場!”那小個子說道。
“你不是已經跟來了?”葉鴻威看都沒看他,繼續盯著沙盤。
“不是,我是說要上戰場殺敵,真刀真槍的那種!”那人急急解釋道。
“你跟著石雷,聽他指揮,若違抗軍令,便軍法處置!”葉鴻威甩甩手,讓他下去。
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