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碩聽見慧覺法師這麼說倒是眼前一亮,忙不疊的問道:“不知大師可否明示一二?”
慧覺法師又頌了一聲佛號,“諸法百相如月映萬川,機緣成熟時自能照見。”
奚洪林這時略有些嗔怪的問道:“碩碩,之前沒聽你說有朋友要來啊,弄得我們這一點準備都沒有,多不成體統。”
向潯趕緊解釋道:“是我自己慕名而來,之前也沒跟他說過。”
張天碩也說道:“潯哥是沖著這棵玉蘭樹過來的,那會兒我正好在院子裡。”
奚洪林道:“那先帶著你朋友四處轉轉吧,國安寺裡還是有很多風景可看的,最後再去上柱香,總不能白來一趟。”
張天碩應了一聲,剛準備帶向潯離開,慧覺法師卻又開口道:“小施主剛剛唸了一句偈語,老衲這裡也有一句回贈,不知道小施主可願一聽。”
向潯受寵若驚,連忙正身站好,“晚輩洗耳恭聽。”
慧覺法師稍稍轉頭,先看了一眼院中的玉蘭樹,然後才慢悠悠的說道:“一樹春風有兩般,南枝向暖北枝寒。小施主,同一境遇中機緣各異,悟性不同所見不同,勿忘心中仁心善念,多多珍重。”
向潯似有所悟,頓首謝道:“多謝大師指點。”
後山禪院比起人頭攢動的前殿簡直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冬日的陽光穿過薄霧,在簷角的銅鈴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暈。向潯眯起眼睛,隱隱聽見從正殿方向傳來的誦經聲,忽然覺得這聲音像是從天上飄來的一樣,將整座國安寺襯託像是彼岸的極樂世界。
“看什麼呢?”,張天碩回去換了件羽絨服,立體剪裁的肩線格外挺拔。晨光中,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隨著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
向潯指了指簷角,“在看那個鈴鐺,你說它已經在那裡掛多久了?”
張天碩走到向潯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看過去,“至少也得四五百年了吧,國安寺在明成化年間大修了一次,這些東西應該都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吧。”
向潯“哦”了一聲,輕得就像一片隨時會消融的落雪。
張天碩這時又故作神秘的說道:“國安寺上千年的歷史了,聽老一輩人說,這裡的每一塊磚瓦都有故事。”
向潯側過頭去,看見張天碩的側臉被陽光勾勒出上一層金邊,眉眼清晰,鼻樑高挺,下頜線條幹淨利落,這會兒正微微仰著頭,喉結隨著說話輕輕滑動,帶著少年人的澎湃的生命力。
向潯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緊,慌忙移開視線,兩個人認識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仔細打量著他的模樣,為得卻是那些難以啟齒的事情。
張天碩這時提議道:“咱們去後山走走吧,那裡的臘梅都開了,有好幾棵呢,好看的很。”
後山的小路鋪著青石板,狹窄得只能容得下一人獨行,小路兩旁是苔痕斑駁的紅牆古樹,臘梅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飄來,混著香火的氣息,莫名讓人心安。
張天碩走在前面,不時回過頭來,看著身後向潯不緊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後,莫名生出一絲別樣的感覺,恨不得能沿著這條曲折小路能一直走下去。
只可惜小路終有盡頭,不過一個轉彎,幾株臘梅已然在寒風中綻放著倔強的身姿,金紅色的花朵綴滿枝頭,給這一片青灰色的山坡妝點得格外鮮麗。
向潯深吸一口氣,冷冽的空氣裡裹挾著梅香,沁人心脾。
“好看嗎?”,張天碩湊了過來,輕聲問了一句。
向潯點了點頭,目光卻不自覺地又落在張天碩的側臉上。看著他纖長的睫毛上沾了一點細小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不知是飄落的雪片無意為之,還是山間的晨露格外眷戀這雙明亮的眼睛。
“我臉上有東西?”,張天碩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卻被向潯按住了。
指尖相觸的瞬間,張天碩不由得愣住了,第一反應是向潯的手怎麼這麼涼,是他穿得太少了嗎?自己也真是的,後山這麼冷,為什麼偏偏要帶他來這裡……
向潯收回手,輕輕的說道:“沒有,就是突然覺得你今天……不太一樣了。”
張天碩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因為這一句話而漏跳了一拍,他定定的看著向潯,甚至都能從他的瞳孔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這雙眼睛生得可真漂亮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低迴婉轉間,這漫山的紅梅都失了顏色。
張天碩又悄悄地湊近了些,臘梅的香氣混合著向潯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讓他有些目眩神迷。
“梅花也看過了,接下來我們去哪?”,向潯轉頭問道,正好撞見了一張熱切又慌亂的臉。
張天碩後退半步,輕咳兩聲,“要不我們去小佛堂裡把香上了吧,我姥爺都說了,總不能白來一趟。”
向潯實在不知道在佛前許願時該祈求些什麼,茫然四顧之時,正可以將整座大雄寶殿盡收眼底。
都是切切實實的祈願,卻又都寄託在了虛無縹緲之中。
法鼓三通震落林間薄薄的積雪,跪拜者起伏的脊背連成浪湧,經文在凍僵的唇齒間化作白霧,與嫋嫋香火糾纏著升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