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哥——”
一聲熟悉的呼喚叫住了正準備離開的向潯,回過頭來正撞見張天碩從那道銅鎖木門後面探出了半個身子,明亮的眼睛裡閃爍著乍見故人的驚喜與興奮。
“你還真過來啦!”,張天碩快步走了過來。
向潯迅速調整好狀態,“要不我一個人待著也沒什麼意思,聽你說完覺得有意思,過來走走就當是散心了。”
張天碩道:“這後山禪院很少有人過來的,剛才聽到有腳步聲,我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是嗎?我對這裡不熟,我是為著它過來的。”,向潯抬手指了指那棵玉蘭樹,剛剛離得遠還不覺得怎麼樣,眼下又走近了些,竟發覺這棵玉蘭樹枝幹虯結,高大魁梧。
張天碩立時感慨道:“潯哥,你還真是個有福緣的人啊。”
在張天碩的眼中,那些為了心裡的願望一遍又一遍燒香磕頭跪求佛祖的人,裝得再怎麼虔誠質樸,說到底也逃不脫生老病死的輪回,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的多重枷鎖。
世人都以為國安寺有多靈驗,可比起那些被供奉在大殿裡受盡香火供奉的金身彩塑,這棵自明朝成化年間便種下的玉蘭古樹才是整座國安寺真正的靈根。
明明到了春暖花開的二月才會慢慢盛放的白玉蘭,在經年累月的誦佛聲裡竟也頓悟了別樣的姿容,偏偏向潯第一次過來就被吸引而至,如何能不被張天碩看做福源深種。
向潯不由得臉上一紅,“我就是隨便走走,哪就扯得上什麼福不福源的了。”
張天碩卻故作神秘的說道:“潯哥,這種事情自有緣法的,不可說,不可說……”
向潯會心一笑,轉而問道:“你怎麼會從裡面出來?”
張天碩道:“我跟著姥姥姥爺一起來燒新年香,他們倆這會兒正跟慧覺法師說話呢。”
慧覺法師是國安寺的主持……
要不是之前大致瞭解過張天碩姥爺的身份背景,向潯聽到張天碩這麼說八成會被驚掉下巴,畢竟像寺院住持這種一聽起來就充滿神秘感的存在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輕易接觸的,可跟橫跨政商兩界的知名文化學者比起來,國安寺的住持似乎也算不得什麼,要不然也不會引得江清衍挖空了心思也想跟他合作。
“和住持說話……這也太玄幻了吧……”,向潯還是裝出了一副吃驚的樣子。
張天碩撓了撓頭,略有些尷尬的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姥爺和慧覺法師年輕那會兒就認識,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向潯朝著自己剛剛走過來的方向看去,半開玩笑的說道:“那你們家燒新年香是不是就不用去正殿了?”
張天碩這時也注意到向潯手裡的三柱清香,“正殿那邊人可不少吧。”
向潯忙不疊的點頭,“那邊的人可老多了,跟下餃子一樣。”
張天碩道:“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人多也正常,禪院裡面還另有一個小佛堂,是這裡的住持每日打坐清修的地方,普通人不知道的,我一會兒帶你過去把香上了。”
向潯略顯遲疑,畢竟他實在不知道到了佛前該說些什麼,更何況神佛在上,宿罪加身,對於這些輪回因果,向潯永遠都是寧可信其有的,在人來人往的大雄寶殿尚且舉棋不定,到了人家清修的小佛堂裡,更是不敢枉造業障。
“那種地方,我過去不太好吧。”,向潯停頓了一下,還是出言婉拒。
張天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什麼的,我家的新年香都是在小佛堂裡上,當然也不止我家啦,給國安寺捐過功德的都能到小佛堂裡上香的。”
向潯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表情,“只怕這個功德不便宜吧。”
原來連求神拜佛這種事也會被分成三六九等,現實雖然殘酷,卻也貼合著世間所有資本執行的底層規則。
張天碩笑著說道:“潯哥,看破不說破哦,不過就是求個心安罷了。”
向潯道:“那像我這樣的,就更不敢過去打擾了。”
張天碩聽出了向潯話裡的意思,“潯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哎呀,你別笑啊……唉……”
想來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一如這次本不應該算作偶然的相遇,也不知往後會發展如何。
“你還是帶我去看看這棵樹吧。”,向潯抬起頭,似乎也開始敬畏起這棵被香火薰染了數百年的靈根。
等走進禪院裡,看到玉蘭樹枝上還綁了許多祈願的紅綢,上面寫滿了生辰八字、未及說出口的相思、壓在箱底的診斷書,還有學業有成的期許,大展宏圖的抱負……
一陣風吹來,所有的願望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拜服傾倒,彷彿眾生伏在佛前膜拜頂禮。風穿過正殿藻井間的盤龍,掠過藏經閣簷角的鑄鐵鈴鐺,最終消融在紅日初升之時的無邊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