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潯想了想,往窗外一指,“就畫天上的月亮吧……”
方煦陽也看向那輪孤獨的弦月,這一刻安安靜靜的掛在天空,彷彿被漫長的歲月磨去了所有的溫度與鋒芒,月光悄然灑落,像是無聲的細語,每絲每縷都浸滿了穿越千萬年的哀傷。
“好啊。”,方煦陽愉快的應著,構思了片刻甚至還選了他並不是很擅長的油畫,除了覺得特別應景兒,更是因為向潯值得。
向潯給自己到了杯紅酒,餘光裡方煦陽正在擺弄著那些顏料畫筆,動作嫻熟自然,連眉宇間都帶著有條不紊的從容自信。
或許有的人天生就屬於藝術吧,那些隨時隨地迸發出來的直覺與靈感捕捉,永遠真誠的情感表達,勇於突破的各種嘗試……雖然現在的方煦陽距離真正的藝術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但向潯卻突然無比堅信著,甚至會因為這種堅信而格外有所觸動。
方煦陽飛快的起好了線稿,思忖了片刻又轉過頭來,“我還是更想畫你……”
向潯淺酌了一口,微笑著舉杯示意。
方煦陽重新改了線稿,畫布上有月亮,有海灘,有向潯,一如那次毫無預兆的剖白心跡。
向潯就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著,酒精不斷侵蝕著他本就疲憊不堪的神經,好在微醺的感覺又很適合將過往的種種傷痛撫平,於是不免深深沉淪其中暗自傷神。
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向潯不知道,醒來的時候正躺在方煦陽溫暖的懷抱裡,床頭放著那幅畫,只第一眼便覺得筆觸細膩,用情頗深。
向潯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想法,但他想跟方煦陽說,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醒了……”,方煦陽的嗓音裡帶著剛剛熬過大夜之後的混濁倦怠。
向潯轉過身,緊貼著方煦陽的肩膀,“睡得很晚吧。”
方煦陽閉著眼睛含糊著說道:“應該是基本沒睡。”
向潯一聽,心裡更過意不去了。
方煦陽直接把向潯擁進懷中,“咱們今天就在屋裡睡覺,什麼也不幹了!”
向潯輕輕“嗯”了一聲,也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要不是因為實在太餓了,兩個人估計能睡個連軸。
向潯的意思是在學校食堂簡單吃點就行,可方煦陽不依,就是要出去吃頓好的,藉以彌補他熬夜畫畫的辛苦,於是直接訂了一家有名的老字號蘇幫菜館。
方煦陽一路開車穿過老城區,這家蘇幫菜館就藏在一處小巷子裡,中式包廂裝潢考究,隔著綾花窗還能看到外面落雪紅梅的景緻,立時多了幾分遠離俗塵的清雅意境。
包廂裡掛了一幅筆力遒勁的墨寶,也不知出自那位大家之手,寫的那句‘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更是應時應景到了極點。
向潯正看得入迷,餐廳經理殷勤的遞來了選單,同時還特別推薦了適合冬季溫補的黨參鴿子湯,卻沒想到被向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方煦陽覺得奇怪,但出來吃飯開心最重要,這些細枝末節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向潯餓了整整一天,等菜上齊之後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那狼吞虎嚥的模樣倒是讓方煦陽相當驚喜,想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向潯的不做作與真性情。
這麼看向潯跟江家人徹底決裂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讓他毫無顧忌的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吃完了想去哪?”,方煦陽說著又給向潯夾了一塊魚。
向潯猶豫了一下,“也沒什麼想去的地方,還是回學校吧。”
方煦陽不解,“真回學校啊?”
向潯點了點頭,“還有好多書沒看呢……”
方煦陽這才想起來何教授之前給向潯拉了一個好長的書單,向潯還偷偷跟自己吐槽過上面的好多書冷門又生僻,分散在圖書館文史中心的各種犄角旮旯裡,找都得找上好半天。
以前每次看書之前,向潯都會做好長一段時間的心裡建設,可這會兒連飯都沒吃完卻又急吼吼的要回去看了……
方煦陽自然能理解向潯的心情,於是便跟著附和道:“那就回去看書,我正好也有網課。”
“還有工作室的事,之前的那些資料編號也沒弄完呢……”,向潯自顧自的在心裡盤算著後面要做的工作,小到助管研究生們的績效考勤,大到工作室下一階段的建設發展。
向潯的想法很明確,哪怕何教授這段時間不能回來,他的專業課不能落下,工作室也要繼續正常運轉,他要把現實的一切努力維持下去,維持成他記憶裡原本的樣子。
其實向潯也不知道這麼做能否將內心深處的空虛填滿,但那些即將要做的事,每一樁、每一件,都是像是無聲的催眠與暗示,似乎也只有這樣才會將原本深重的負罪感稍稍緩解,讓向潯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